依照大宋联调司编撰的《间谍经略》,不可向无关者泄露同袍之真实姓名、身份、来历,此乃每个大宋间谍皆须遵行之则,是故,周、叶二人在卫姝在场时只以破军称呼赵谭。
赵谭原是被掠至白霜城的普通宋人,三年前,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名宋谍,并成功助其脱逃,就此立下了大功。
后经多番考校合格,并由那名宋谍引荐,赵谭也成为了一名大宋隐谍,并被破格纳入大宋联调司麾下,职司“长锋营”校尉。
而长锋营,便是大宋专事培植间谍的地方。
大宋联调司的全称是“大宋朝联合调查司”,乃是延用前朝大汉朝的一处官署,由皇帝陛下亲自执掌。
十一年前,联调司秘密成立了一支隐军,便是长锋营。
“长锋如剑,直取敌囚腹背;孤军深入,此去莫问归途。”
此乃长锋营设立的那一日,由宋太祖亲笔题写于营地正中石剑上的话。
而自成立之日起,数不清的长锋将士便远赴敌国,刺探军情、传递消息,遥助大宋抵御异族侵袭。
疆场上的征战固然壮阔,那些藏于暗处的厮杀,亦有着毫不逊于前者的凶险与惨烈。许多长锋将士就此无声殒落,连姓名都不为人所知。
然而,他们依旧前赴后继,纵使行走于刀尖之上,亦无所畏惧。
“生如长锋、逝者无名”,这是每一名长锋将士入营时皆须背诵的律例,亦是所有宋谍所持的信念。
“我与赵谭原本约定申初在老地方碰头,再由我暗中缀着他与阿琪……嗯,是与卫姑娘会面。可我昨天一直等到申初过半也没见到他的人,我当时很是担心。”周尚说道。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望向窗外的视线中还有着一丝悔意:
“我本不该听老赵的话的。他一力说要多透露一点他的消息给阿琪……给卫姑娘,还说必须由他亲自现身交接图纸,不然卫姑娘只怕不会上钩,我这才被他说动了。”
“他说得对。”叶飞接下了话头,拭斧的动作亦随之一顿:“想要赢面儿足够大、足够多,就必须舍得下本钱,不然谁会跟你赌?”
周尚沉默了片刻,似是认同了上司的说辞,很快又继续往下说道:
“我没敢去赵谭和阿琪思约见的城北空屋,而是先去巴兰家走了一趟,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我便又回到与老赵约定之处,又等了他约两炷香左右,他还是没来,我在四周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留的记号。”
他语中的“巴兰家”,指的是赵谭当差的府库使的家,那金人官员的名字唤做布日巴兰。
只听周尚此时又道:“那时已近申正时分,离赵谭与阿琪思约定的时辰过去了近两刻,我便冒险去了一趟城北空屋,发现那地方既找不见人,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记号,是以我便回到了这里,将挂在门外的铁马取了下来。”
说话间,周尚两眼紧盯着小窗之外的街巷,只将手指了指屋子东窗的位置。
东窗垂着一挂竹帘,竹色已然有些泛黄,帘下放着一只铁马占风铎。
那铁马约有一尺半长,四蹄腾飞、形制古拙,黯淡的天光自竹帘的缝隙间落下,照见其上斑驳的锈迹。
“好极。”叶飞举目看向周尚,眼中有明显的赞许之色:“进益不小啊老周。从前你就知道往前冲,眼下也晓得使手段了。”
“小陆大人教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再笨也该学会了。”周尚双眼不离窗口,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昨天回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赵谭与我皆暴露了,赵谭已然被擒、有人正在暗处盯我的梢。我便想着,这地方就算被人抄了也没关系,至少你们都能活下来。”
周、叶二人皆只是出头联络之人,如赵谭这般的蜇伏的间谍,与他们是极少碰面的。
依照《谍律》,除传递重要信息或必须的秘会商议外,间谍之间应尽量减少见面、最好不要碰面,互相只以记号、暗语传递消息。
那只铁马占风铎便是事先约定的示警信号,悬之则安、落之则危。周尚是在以此举在告知他的同袍:
此地危险、速速远遁。
昨日黄昏回到此处并取下铁马风铎时,他其实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死我二人可活全局”,便是他彼时唯一的想法。
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超他所料,而今日种种,亦是昨日诸事的余音。
“小陆大人确实有本事,什么都替咱们想到了。”叶飞此时开口道,面上的神情带着一丝钦佩:
“我也是跟着他才知道了,深入敌后不只要‘狡兔三窟’,还要‘你不知我窟,我亦不知你窟’;更要‘你知其一、我知其二、他知其三’。
唯其如此,才能于危机时减少伤亡、亦减少更多消息的泄漏,就算被俘也不怕受刑不过供出同伴或机密,因为——”
他忽尔停了一息,周尚立刻适时接下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