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余娴, 征求意见,但见她欲言又止,算是默许了这道令。与其傻站着不动,做些分内之事也好, 仆人们彼此交换个眼神, 按照萧蔚的指令有序分工。
地上立着的一杵子人还没回过味, 腿上窟窿不算深, 此刻血凝住了, 粘连衣裤,蓬乱的头发蜷在脖颈的血痕上, 比起被处刑时全家人的惦念记挂, 此刻一无所有的寥落更显狼狈不堪。余楚堂缓缓抬眸望向余娴,“小妹, 爹说的气话, 是不是”
两个仆人扶他起身, 他的身子沉着, 随人侍弄, 却紧紧盯住余娴, “幼时, 他常跟我念叨, 我母亲去世得早, 他愧对我和大哥,会对我们很好, 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些事, 无所谓真假。”余娴垂首,淡然说,“二哥幼时也说要继承阿爹的机关术, 为此,阿爹还送了机关匣给你,彼时二哥对机关的喜爱自然不是假的,但后来又如何呢是二哥这些年太荒唐了。你若是真为了俏柳性命,怨怪阿娘,或许阿爹不会这般失望,可你到底是因为气急败坏,心生戾气来发疯,还是为了俏柳,你自己心中很清楚。”
“我就是气急败坏,可那又怎么样这些和我的性命相比,有那么重要吗”余楚堂无法接受,质疑道“阿娘不是天天跟我说余府近时危机四伏,说我在府里随意闹,只要别出府作死就行吗现在就不危险了”
若没了余府的庇佑,二哥未来的处境实在不敢深想,余娴也沉默了,摇摇头不再理会他。萧蔚眼神示意仆人将其抬回屋,不用理会他的叫嚣和责问,转过身时,余娴已经朝陈桉的院子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清瘦娇小,一眼望去,弱柳扶风好似要栽倒。
“那柄长剑上面刻了岳父的名。”萧蔚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但岳父挥剑的手势,一看就是对剑道并不熟稔。”
余娴没有做声,微抬眼觑了他一下,满眸提防。
碰了一鼻子灰,萧蔚也不恼,“晾了我很久了,见到我,没有话说吗”稍一顿,他淡淡道,“这些时日,我想你了。”说出了饮食茶饭的坦然,却侧眸微睨她,观察神情。
余娴并不接茬,只心道这人有没有谱,目的都败露成那样了,还死揪着她说情话,况且她阿娘晕倒,二哥将被逐出府,看不出她心情不好么贴上来调情,不是脸太厚,就是压根不要脸皮。
“你打算不理我到何时”萧蔚沉吟片刻,“你我本就缘薄,何不珍惜眼前光景呢。真相浮出时,血海深仇难越,难道要那时再来谈情说爱,虐人至深吗”
哪里来的自信,还想着虐她真相浮出后指不定谁虐谁呢。余娴心头鄙夷,面上不动声色。
萧蔚眸光微黯,轻声问道“难道是还在生那夜我手重的气吗”
“你光天化日说什么”余娴破了防线,脸红得比雪下得还要快,站定来转头羞瞪他,“这还在余府呢。”
四周寂黑,萧蔚仍以食指轻触鼻尖,掩饰可疑的红晕,“已经不是光天化日了。我只是想让你理一理我,见你不发一言,便忍不住胡乱揣测了。”他的声音低哑,有几分愧疚在里面。
余娴咬住下唇,气鼓鼓地加快了脚步,萧蔚默然跟着,见她越走越快,不想与他并肩似的,他便收起大步,以一步之隔跟在她身后,借着走廊和小径的灯柱,他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侧,那里一双手微垂着,指尖被雪地上的白光点亮,漾出红润的光泽。
她的斗篷在方才拉扯过程中不知落到了哪里,一阵寒风吹来,眼见她打了个冷战,萧蔚解开自己的狐皮大氅,两步上前给她披上,顺势将她的手牵住,握在掌心,果然感受到她的挣扎,遂气定神闲道“若你受了风寒,缠绵病榻,我趁虚而入,你无力与我对抗,只能任我摆布,届时你奈我何还不如忍一时,被我握着,驱散寒意。”
余娴不挣扎了。萧蔚的唇角微翘起,刹那掩去。
两人到了陈桉的院子,萧蔚不方便进去,却并未松开她的手。
待两人站定后,余娴抬眸示意他放开,萧蔚却将她另一只手也一齐用大掌合握,捧在心口,低头呼气,缓缓搓揉捂暖。他的长睫低垂,鼻尖冻得微红,却衬得肌肤更白皙,轻启红唇哈气时,松香泠意,沁人心脾,余娴隐约都可以看见那红嫩的舌尖有银丝勾连,且每次张嘴时,他必定抬眸观察她的神色,手中搓揉的动作也会放得极缓,不像是在搓揉手指,倒像坏心地在搓揉旁的那般,别有深意,引人遐思,待她慌乱地错开视线时,他又垂下眸,合上双唇,喉结滚动作吞咽状。反复几次,看得余娴身体发热,也不知是被他的大氅和哈气暖到,还是因此刻虔诚如信徒的他,别有一番欲色。可他从头到尾,都是一本正经的神色,眼神坚定得好似刚敲完一天木鱼的和尚。
感受到她的热度,萧蔚放开了她,正色提醒她,“娘子还愣着作甚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分明是他使尽手段勾惹,却装正人君子余娴感觉自己又败下了阵,咬了下唇,头也不回地扎进院里。听见脚步声的阿嬷们来迎她,她也只顾匆匆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