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她追查玉匣的耳提面命。她被教化太久,要偷偷做事,还是有些胆怯。
思虑片刻,她鼓起勇气打开其中一封,抬头写的是薛晏的身世,她松了口气。然而没等她这口气松完,她发现,这封信,昭然而揭的,是阿爹的过去。
“薛晏,前朝巡盐御史薛何如之子,随母居于乐苏一带,新帝登基时,薛父被诏回鄞江,降,任礼部员外郎,子薛晏四岁。次年六月,彼时刑部主事余宏光邀薛父观一玉匣,有意结交。不日,余宏光却上奏陛下,称薛父诈降,私下结党密谋复国。薛家被抄入狱,余宏光施以酷刑,拷问同党,薛父宁死不屈,以囚服腰带相系,于牢中自缢而亡,薛母追随。陛下怜薛晏年幼无知,下令留他性命,送入苦渡寺修行,数月后,薛晏却不知所踪。直至两年前,薛绑架余宏光之女,被捕入狱,数罪并罚,被处以极刑。”
信中小字提到,薛晏所犯的“数罪”指的是这三条一,不知感恩,违抗圣令,从苦渡寺出逃;二,绑架重臣家眷,行勒索报复之事;三,他被捕后污蔑重臣余宏光,当年对他这个无辜稚子也同样施了酷刑,还曾以多种刑具侮辱薛父、薛母尸身,最终烹骨肉分食于各位高官1,后又将他自苦渡寺掳至荒山,摆秘宴,请高官嬉射,已被主审人萧蔚判为不实。
端朝有刑法,不得对稚儿施重刑,亦不得对死者不尊,所以薛晏才会提到此事。可这些都太过荒唐什么摆宴嬉射什么侮辱尸身什么烹肉分食何等残忍之人才能想出这等乐子来阿爹清正耿介,绝无可能
余娴气得发抖,攥紧信纸,险些想将它全撕了。难怪两年前萧蔚公布真相时只说此人与余府有深仇大恨,并未详尽叙述,定然是萧蔚也觉得此事可怖不可信。稍稍冷静后,她继续往下看。
后面便是疑似薛晏消失的这十余年间的动向,但瞧着只是同名者,不像是她要了解的原主,不过乃花家尽责附上罢了。
看完后,余娴仍是不能完全平复心绪,“绝无可能。”她坚定地喃喃这四字,稳住心神,又想到另一佐证彼时薛晏不过是五岁稚儿,怎么可能将所有细枝末节都记得这般清楚
但这一点用来作证,确实牵强。倘若薛晏真的经历了这些,记忆如伤疤经年痛痒,想要忘记也是很难的。
“我心口处有一旧疤,凉如薄冰,经年痛痒。”
“痛痒的怕不是伤疤,是受过牢狱之祸的心吧。”
猛地,她想起去花家为萧蔚寻医时,那老医者之言。余娴愣住了,一双手比方才颤抖得还要厉害,仿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通身寒颤。
萧蔚,萧瑟萧,蔚起蔚。既荒芜,又茂盛。
薛晏,薛蒿薛,晏日晏。蒿草2生于荒芜之野,晏日晴朗催生茂盛之态。
她曾奇怪,萧蔚的名字,为何既荒芜又茂盛,如此极端。但倘若以“薛晏”二字解释,仿佛说得通了。
不,不可能。余娴摇头,萧蔚自小就在小楼唱戏,她听过他唱,必然是自小练就的功底才能那般惊艳老道。而且,倘若他是薛晏,那绑架了她又被捕入狱的人是谁分明是萧蔚审讯的薛晏,怎么会是同一人呢就算能让人顶替,萧蔚在听到“薛晏”陈述父亲“罪状”时,又怎么可能直接将其判为不实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面无表情地审讯遭遇了那一切的“自己”
再者言,萧蔚一直对她很好,或许可能和梁绍清有些不清楚吧,但从没做出过让她伤心,让余府受难的事,他面对阿爹阿娘时一片和气,阿娘辱他立食他也没有怨言,还曾说仰慕父亲机关术,神情言辞都不似作伪。她不相信,人能这般自如地对待仇人。真做到这样,人能有多可怕怪诞若妖。
萧蔚是温柔而真切的,方才还吻了她,还会害羞。
她又想起阿娘让良阿嬷寻人查过萧蔚的身份,想必也曾担忧过萧蔚就是回来复仇的薛晏,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他是清白的。
更何况,这些仇恨还都是薛晏信口开河之言。余娴只会相信前半段薛晏的身世,绝不会信后半段他污蔑阿爹的言论。
而前半段最为诡异的事情,依旧是“玉匣”。为何前一日阿爹还邀请薛父观赏玉匣,一派和乐,看完后却能发现薛父是诈降逆党,次日就将其捉拿了
玉匣,还能辨明忠义
余娴又通篇看了一遍,如今阿娘这封信还未拆看,她已经有些头昏了,怕是看不进去,得先将薛晏这一篇细咀一二,并着阿娘那篇藏下。藏在哪儿是个问题。
她想了半晌,心觉只有二哥送她那方机关匣,是唯一的好去处,因为那匣子唯有萧蔚和她才打得开。
她唤春溪将机关匣拿来,把两封信放了进去,待锁好后,她想了片刻,直接将其置于床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良阿嬷会来卧房清扫,若藏得太深,让她找出,反倒怀疑,届时可能会直接禀了阿娘逼迫她打开。
外边通禀用膳,余娴净手出去,思考着,阿娘的那一封,要给萧蔚看吗两人都亲过了,那便是要坦诚相待的真夫妻了。他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