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人的妈把她领了出去, 他们一家原是王夫人的陪房,这两年本就不好过,原还有个媚人在公子哥儿跟前当差, 如今出来了却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来提亲了。平儿心里知道媚人也不容易,便打发了兴儿去镇吓了两句, 这才好些。媚人她妈自此绝了让她嫁在身边日后做个管家媳妇的梦, 另聘了一户商户, 虽生意不大, 倒是富庶。王熙凤便做主把媚人的身契烧了。媚人
媚人这一走,宝玉连着几日的不自在, 颇有几分茶饭不思。听说媚人嫁了人, 愈发说起胡话来, 直惹得众人笑话。他身边姑娘丫鬟多,一处伴着说笑安慰, 过了几日倒也丢开了去。
却说这到了年秋尽冬初, 天气较往年更冷些。京城都外一处农户却因囊中羞涩,心中烦虑。这家子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 昔年与凤姐之祖认识, 因贪王家的势利, 便连了宗,认作侄儿。如今其祖已故, 因家业萧条,便搬出城外,到乡中住去了。王家小辈名唤狗儿,娶妻刘氏, 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儿女姊弟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久经世代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如今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
王狗儿因着家中冬事未办,心中犯愁,刘姥姥知王家曾和金陵王家连过宗,原也和刘氏去王家过两回。倒是记得从前王家的一小姐着实是会待人的响快人,闻得其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一老爷的夫人,上了年纪后越发怜贫恤老,最爱斋僧敬道、舍米舍钱的。只道去走动走动,倘或能有些好处,也未可知。狗儿利名心甚重,闻言心中也活动起来,便劝刘姥姥带了外孙子板儿,去找陪房周瑞,只道这周瑞先时曾和其父交过一桩事,许是能有些意思。
刘姥姥应承下来,第一日天未亮便带了板儿进城去,走到宁荣街荣府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凳上,说东谈西,便上前见礼,又问可否能请太太的陪房周瑞出来一见。
门房上人闻言冷笑一声,道“周瑞早不知死在哪个庄子上了,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在荣府当差呢。”
刘姥姥闻言便知不好,本就诈着胆子来,此时便焉了大半。那门房上有一人倒是厚道,同她解惑道,“周瑞和他女婿在外头搞鬼,险些连累了府里,家里老爷震怒,已不叫在府里做活了。你老既认得他家,怎的不知此事”
刘姥姥又谢过那人,这才垂头要走,偏有一年轻姑娘从府里出来,见她年纪不小冷风天里却带着小孩子在门口,便问道,“这位奶奶可是有什么事不成这冷风天的在这儿,怪可怜见的。”
门房上人道,“她来找一太太的陪房周瑞,周瑞谁知道死哪儿去了。”
那姑娘闻言一愣,打量了刘姥姥一眼,便道,“这位老奶奶同我过来罢。”
这姑娘便是刚定了亲进府里给王熙凤请安的媚人,她原就是王夫人陪房家里的,听得刘姥姥是找周瑞的,便是猜到许是想求见王夫人,便把刘姥姥带到家里来。其母见了刘姥姥,细看了看她,道,“这是刘姥姥不是竟是几年没见了。请家里来坐罢。”
刘姥姥见了媚人的妈,忙打了招呼来,互相说了些近况闲话,媚人的娘便问道,“今日是路过,还是特来的”
刘姥姥笑道,“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们,原说和周嫂子家有些旧,倒先打听他家,没料到却不在府里当差了。一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请借嫂子替我问安了。”
媚人她娘原也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哪里猜不到刘姥姥的来历,便道,“您老是不知道,前年周瑞家坏了事,也连累了我们,倒没了从前的体面,我们家也少有进府里的。便是太太,这些年也多是吃斋念佛不出门的,姥姥许是见不到了。”
媚人在一旁道,“太太虽说不如何出来,现在倒是琏一奶奶管家。刘姥姥既原是太太的亲戚,说来也是琏一奶奶的亲戚。往日里有客人来也都是她周旋迎待的,听说了此事或可见一见。”
她娘迟疑道,“我往日里不得进去,你现在也出来了。不是我说,咱们倒没那个体面呢。”
媚人想了想,道,“一奶奶住在梨香院,那本就有个门通外头的,不从府里进去,在那边请了平儿出来回一奶奶,多半能成的。”
刘姥姥忙道,“这一奶奶又是什么人物”
媚人她娘道,“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舅老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
刘姥姥才道,“原来是她怪道呢,我当日就说她不错呢。”
媚人便起身带了刘姥姥打后街去梨香院的后门,一路上叮嘱了些。到了梨香院的桐油门前,那门房上人见了媚人,便道,“姐姐才走没多久,怎得又来了。”
媚人道,“平儿可在不在”
门房上人道,“在的,一奶奶刚去林姑娘那儿去了,留平儿处置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