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南沼林更南的地方,有一片方圆五百里的森林。
林中高大的乔木树冠簇拥在一起,完全遮住了天光,阴暗的环境里,成人手臂大小的绿藤形容恐怖,勒进粗壮的树干后,张牙舞爪地向着天空攀沿而上,想要呼吸到清新的空气。
岁月轮转,四季更迭,经年的落叶已经在树底下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惊艳最丰富的采药人或是老猎户也不敢踏足,因为他们知道,那些潮湿腐烂的落叶堆足有一人高不说,在落叶堆之下甚至还藏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深浅不知的泥潭沼泽。
这就是生命的禁区。
唯一一条南下的一条栈道设在森林边缘的一座山崖上。
只可惜这条栈道年久失修,从上面掉落山崖下毒瘴里的人多了,便在也没有人敢随意尝试往更南的地方走去。
而若是有人能够顺利通过这条栈道,天地便会突然开阔起来,群山相依,高林掩映间,一片连绵的建筑就坐落在山崖和森林的后方。
在连绵建筑的中心地带,在通往最高的那座青石宫殿的道路前,竖立着一个高大的牌坊,牌坊上只有两个字慕容。
衡玉低头收回视线,默默从牌坊下走过。
以这道写着“慕容”的牌坊为界限,坐落在山崖后的这一片建筑群便被分为内坊与外坊,不过随着近几年去过外面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开始有人改口称作内城与外城。
而外坊属于隐谷的产业,牌坊后年代更久远连绵宫殿建筑群则全都是慕容家的产业。
这是不一样的。
作为慕容隐的义子,衡玉十分有幸地在内坊拥有一座大院宅邸,不然他一过牌坊就会被人拦阻下来。
牌坊后的大道,宽三丈,长三十三丈,全部都由白色的大理石砖铺就而成,走在上面比朱雀城的内城大道还要给人一种整洁的震撼。
往前的一路上,衡玉一直低着头,直到离开大道往左边的街道转去时,他才稍稍抬起头来。
“二十二道。”衡玉心中默念。
短短的一段大道,衡玉就发现了至少有二十二道扫过他的视线。
至于还有没有不曾察觉到的目光,现在已经二品巅峰的衡玉猜测只会更多。
隐谷生长大的人,从小就浸淫在藏匿和追踪这两项本事之中,就算是再天资愚钝的人,常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之下,也都早已成了个中好手。
衡玉也是加入了隐视之后才知道,打造出内坊外松内紧的布防之人,正是当代掌律,可以说掌律三支中的隐视这一支,就是在慕容隐手上壮大的。
心里衡量着慕容隐把他推出来警告慕容修明的后续可能,衡玉就快要越过这条街上的第一座宅邸之时,有门开了。
衡玉偏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个钗裙微松的女人从一旁的侧门里出来,那女人的目光和衡玉相对,立刻低下了惊惶未消的脸。
衡玉眼里眉梢上都是不加掩饰的震撼和厌恶,加快脚步就向街尾走去。
“衡玉。”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弱弱响起,衡玉眼里难掩落幕,见到街尾门前站着的老人时,才恢复了平静。
“少爷,我以为你昨晚就会回来。”
老仆人应该才醒,此时凑上前来,打着哈欠。
衡玉脸上有些笑意,问道“李叔,你不会昨晚都没睡吧你这身子骨又不比当年,可得注意点,我可不想以后这么大的宅子只剩下我一个人。”
老人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走到衡玉身后,想要替他结下沾满湿气的外套。
衡玉无奈,只好站在门前,享受了仆人老李的服侍。
老李那鼻子在衡玉的外套上嗅了嗅了,露出一口烂牙,嘿嘿一笑道“少爷走的近道吧。”
衡玉对老李的本事是很服气的,纳闷道“南罗森林你这么多年也没走过,单凭气味就能知道我走的近道”
老李跟在衡玉进了大门,顺手关上门后,才一脸憨厚地说道“落难林那么大点的地方,那些记载的没记载的路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更何况每条道路都有属于它的独特气味,这就像那老窖新酒,最初的底味没变,我的判断就错不了。”
说完,老李就睁大了眼睛看着衡玉,衡玉眼里有些笑意,嘴上无奈道“好吧,今天破例,可以多喝一壶酒。”
“得咧,少爷,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端来。”
“还是老样子就行。”
老李往厨房走去,衡玉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他的父母是慕容家的家臣,那老李就是自打他出声时就待在他家的下人,但他父母当初没把老李当下人,他如今更不会。
宅子很大,但为了照顾老李的腿脚,衡玉他们吃住都在前面这几间。
来到放着简陋桌凳的宽敞堂屋,衡玉替供桌上父母的灵位上了一柱香,就听到门口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