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这弊端何在?”黎遂球生在广东,去过的地方无非是江南和京师,对北方的环境气候虽有了解,但是所知甚少,不过是过路的时候浮光掠影。 “弊端便是破坏了环境。”崔汉唐道,“每周先生大约不知道,关中过去虽是膏腴之地,沃野千里,实则却是在少雨带……全靠树木草地护持滋养。草木一稀,则水土皆不能保……” 崔汉唐看到黎遂球的面孔上流露出愈来愈多的“不解”,知道这么说下去就是对牛弹琴了——毕竟黎遂球不知道什么叫“400毫米降带”,也不知道“小冰河期”,身在广东这样亚热带季风气候的人,大约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水土保持”。 所以崔汉唐不得不提下他的高论,先解释了一番专业名词。黎遂球原本也是抱着“姑妄听之”的念头,然而一听之下,觉得颇有有理。他虽然去过的地方不算太多,但是也到过京师,从南到北的风物环境都是领教过的,对岭南的不知冬夏,江南的温润多余,北地的干旱风沙都有所体会,只知是风土不同,却从未考虑为何不同,崔汉唐的这番话,算是个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启发。 “……道长所说的,学生大致明白了。一个地方的风土如何,取决于水和热,是这样么?” “正是!”崔汉唐舒了一口气,这回答虽然略简陋,但是比起自己在临高教道生却要效率高出不少来了。 “这天气冷暖,亦有轮回,仿佛四季循环一般,百十年一冷,百十年又是一热,冷则旱,热则涝。如今又到了冷旱的时候?”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累……崔汉唐暗暗想。 “陕西关中,原是干旱少雨之地,如今又遇上了‘冷季’,雨水尤少。故而十年九旱。水土保持尤其重要。”崔汉唐侃侃而谈,“蓄养水土,唯有草木……” 古人虽有“平山治水”的理念,亦有“禁山”的行政命令,但是对环保大致还是停留农业需求的层面上,大多数治理都是围绕灌溉和土壤改良进行的,对保持植被,涵养水土认识不足。加之木材在官方和民间的巨大需求,为了养活大量人口,增加赋税不得不鼓励开垦。 “……自汉唐以降,林木被伐,草原为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林木草原破坏殆尽;明国肇始,又在关中屯垦,竟达三千万亩,虽得一时之利,然草木植被被破坏殆尽,于后世却是贻害无穷。” 干旱、半干旱地区的植被被破坏之后,土地的蓄水功能丧失,依靠森林营造的局部湿润小气候也不复存在。进一步加剧了气候和土壤的恶化。在缺少灌溉条件的地区,变成了彻底的看天吃饭。农业亩产量急剧下降。在华北、西北等地,49年之前,小麦亩产量不过几十斤是常态, “……出产既少,百姓唯有多垦地以度日,地越垦越多,产物却愈来愈少。如此反复,千里沃野的膏腴之地便成了风沙蔽日,童山濯濯的不毛之地。如今大明国势日蹙,缙绅和官府又不恤百姓,百姓如何不反?” 话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了“天灾亦是**”这个论点上了。黎遂球暗品个中滋味,却有些新意在内。自古以来评论历代朝政得失,无非是“不恤民”,“主昏臣奸”上打圈。毕竟自然灾害发生的原因当时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遂黎球沉吟片刻道:道长即如此说,想必这元老院是有极高明的手段,可以避过这**喽?” 崔汉唐傲然道:“这个自然!” 黎遂球心道这道士不但够胖,吹牛皮的程度也是数一数二的。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他有心想听下去,便问道:“那就要请教了。” “古人云:一力降十会……”这话说出来,黎遂球脸上却流露出不解之色,崔汉唐这才想起来,这话是到了清代才有的,赶紧改口道,“有真本事的人,哪里会在乎那些小伎俩——要解这天灾**的根子,还在于‘生产力’!” “何谓生产力?” “这个……就好比同样一亩地吧,我元老院麾下的天地会来种,一样种稻子,便要比本地百姓多收个几百斤——普天之下若能每亩多收个五十斤,不用四处开垦,便能叫百姓丰衣足食,纵然有灾,也不至于沦为饿殍。” 黎遂球暗暗想,这厮如此的大话!他虽然不自己直接经营土地,但是也曾经在乡居住过,对收租情况了如指掌,知道种地完全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便能“大熟”。然而这样的年景,十年也不见得有一回。即使是大熟的丰年,每亩亦不过能多收百来斤稻谷,有什么种田秘法一亩能增产几百斤稻谷?真是闻所未闻。 他倒也不怀疑崔汉唐吹牛,因为髡贼种地做工有“秘法”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去过琼州府和临高的人,回来都会争相诉说他们看到的髡贼的田地。 若是髡贼能为大明所用,眼下大明的危局便可解。黎遂球不由的暗暗觉得可惜。且不说他们船坚炮利,就这种田做工,经商理政的任事之能,亦是世间少有。可惜! “学生不才,这生产力大约便是让土地多有产出的方法吧?” “正是。各行各业,莫不如此。凡事均以生产力发展为先。大明落到如今的地步,说到底,便是这生产力不够用了。人口滋生固是好事,却也是多了无数吃饭的嘴。过去是一百亩地养活一百人,人人吃饱穿暖,逢年过节还能吃顿酒肉,扯上几件新衣服;如今把地全开了出来种上也不过三百亩地,要养活的人口却成了一千人。亩产却还是老样子。”崔汉唐说得起劲,“况且这一千人里有那么几十个人不满足于吃饭,还要天天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