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八月里这会天色尚明。金花庙外已经被澳洲人新编练的官差,新话叫做警察的,围得里外三层,水泄不通。西关外几个各个保甲的保长、牌甲亦带着“治安积极分子”在外面放哨,维持秩序。 附近的几个街口,都被拒马封锁起来,进出的人都要盘问,有些可疑的,便临时扣留,叫本保本甲的保长牌甲来具结领回。 老百姓只能远远的围着望去。有那消息灵通的,跟周围人嚼着舌根,信誓旦旦的说这巫蛊案已经破了,关帝庙人马便是元凶。这回的全城大搜捕就是为了捉着那正主,以正典刑。 搜缴关帝庙的行动比预计多费了些时间,聚集在前面的花子们没有抵抗,看到警察上来便一哄而散,在各个街口被逐一捕拿,有上房翻墙跳河要跑的,少不了吃了枪子,沦为庙墙根的芦席覆盖着的一排尸体。倒是后宅费了一番手脚,警察动用了催泪弹才把里面哭哭啼啼的女眷仆役们都赶了出来。 总得来说,行动并没遇到多少阻力,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在专政铁拳面前,乞丐们还是很识时务的。 金花庙的大门敞开着,台阶上的血迹斑斑――那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被刺刀戳穿之后留下的。 庙里的关帝庙人马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清理出来押走了,从庙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警察和国民军,他们正在企划院特别搜索队的指挥下进行全面搜检。 街口的一棵木棉树下,支着一张折叠桌子。这是元老们的指挥席。打击地方恶势力,关键在于“首恶必办”,高天士已经死了,不能享受“恶贯满盈”被公审公判的待遇,但是他儿子既然还是广州总团头,这个“首恶”的帽子自然要给他戴了。 崔汉唐穿着一身道袍,身上披挂着不少降妖伏魔的法宝,边扇着风边看着搜检过程。作为金花庙这边带队的两位元老,除了分别担任着正副组长,崔道长还有一项特别的使命,根据巫蛊案的调查,关帝庙人马牵扯很深,很可能在他们的老巢里还藏着什么秘密。要他负责去“掌掌眼”。 还有个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关帝庙人马牵扯进巫蛊案很深,所以还要崔道长到场给年轻的警察队伍壮壮胆色――广州府这里的归化民不比临高,封建迷信那一套还是很有市场。 坐在他旁边喝茶的,却是新来的“检察官”沈睿明。他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搜捕活动,觉得样样都新鲜。 说是“指挥”,实际崔、沈二人只负责下个命令,拿捏个大方向。具体的执行还是由资深的归化民警官负责。 这会工作渐渐进入尾声,随着最新的一次报告传来,崔沈二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这次对关帝庙老巢的突袭,堪称失败! 不但高令项没有拿获,连他的妻儿也全未抓获。只丢下几个小妾。 高天士存活有三子二女。女儿已经出嫁。在高宅内被抓到的,只有高天士的四儿子高令全,本地出名的纨绔恶少,警察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和高天士的一个小妾鬼混,被吓得软成一滩泥,几乎没法从女人身上爬下来。 高令全虽然在本地的纨绔恶少中很有知名度,却不是关键人物。 至于尚未被捕的高令达,其存在感就更虚弱了。他的老婆提起男人神情冷漠,似乎完全不在意男人的生死。 高家几个经管重要事务的亲信师爷,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睿明因为刚来不久,对关帝庙人马尚无直观认识,对这个结果多少有些懵懂。但是直接参与过巫蛊案的崔汉唐来说,这结果可就令人失望了。 临时讯问被捕的人员,都说这些人是在前两天刚刚离开的。高令项的妻儿是“回娘家”了、走掉的,至于高令项,昨天白天他还在金花庙里发号施令,今天一早才发现人去房空。 由此看来,高达令跑得很仓促,而且行动隐蔽,以至于在庙外监视他们的暗桩都没有发现。应该是得到了相当准确的消息才跑得。 崔汉唐喃喃道:“我看这回刘市长要发飙呀……” 一个要紧的人物都没抓到,即使沈睿明这样对当地情况再不了解也知道其中是出了大问题:“我看是有人泄密。” “有奸细!”崔汉唐咬牙切齿。 “那是肯定的了!”沈睿明点点头,他已经看了不少巫蛊案的卷宗,对韩月的叛变记忆犹新,看来,市政府里的叛徒可不止韩月一个。 这会,从庙里又押解着十几个服孝的女子蹒跚走过,个个面色晦暗,神情悲戚。崔汉唐叫住带队的警察: “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高天士的姨太太。”警察说。 “这花子头居然有十几个小老婆!”沈睿明吃惊道。 “这算什么,高天士可是‘立地知府’,多娶几个小老婆算什么?”崔汉唐大大咧咧的审视着这些女人,从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到十几岁的少女,各个年龄层次都有。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相同的便是都有一双小脚。 “这高天士真是浪费!”崔汉唐目送着渐渐走远的女俘队伍,觉得可惜,拍着肚子道,“新道教正好需要女性的道生……” 沈睿明劈口将他的话拦了下来:“我们司法口不少干部还没有老婆呢!” “妈蛋,我就是说说而已,你不要这么猴急嘛。” 两个人正在闲扯,有警察来报告,说里面的人员已经清理干净了,请两位首长进去视察。 一进山门,只见这庙宇面积甚大,只是房屋坍塌颓败,墙倒屋斜,按照元老院的标准来都算是危房。山门以内,甬道两侧的廊房、偏殿住得都是乞丐。据调查,在这里常住的乞丐有数百人之多,环境的脏乱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