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狼不想被找到时, 就算是最好的猎人也只能打道回府。
作为逐月勇士号的主人,少年骑士总是一大早在甲板上巡视和操练,每当莳萝从舱房走上甲板, 就能看到骑士们镀满阳光的璀璨英姿。而最前头的那人也总是能准确认出少女的脚步声,知道什么时候转头给她一个完美的早晨微笑。
但现在整整一个早上,莳萝完全找不到穆夏,询问那些黑狼骑士, 本来毕恭毕敬的他们全装作她不存在, 自顾自地忙碌着。哪怕主人不在,他们依然遵循着无形的命令行事, 狼王对这艘船的掌控可想而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不会是在躲妳吧就连月精灵也察觉到不对,它可记得对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围着自家女神转的模样, 尾巴都快给他摇出来了。
莳萝倒是下意识松一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全副武装, 就像准备狙击野兽的猎人,每寸肌肉都紧绷得僵硬。
纠缠整夜的噩梦最后停留在少年离开前的表情, 她不敢再细想,只是礼貌地对骑士点点头, 没有再多做纠缠, 毕竟她自己也还没整理好满头的混乱。
循着清晨微凉的气息, 她一个人走去后甲板,一狗一鹅忠诚地陪在少女身边,有个狼骑士伸手想叫回主子的狗,结果差点没被猎狼犬咬掉手指, 也只能放任对方离开了。
阳光洒落的前甲板是骑士和圣道师祈祷的殿堂,那远离他们视线的后甲板就是水手们偷懒的天堂,饿了一整天的水手们有气无力地坐卧在地上攀谈, 突然出现的可爱女士就像落入水鸟群中的面包屑,众人面色一振,立刻提起精神。
没等他们动作,猎狼犬已经十分自然地趴在女孩脚边。它四肢高挑,躯体强健,哪怕趴伏下来都有半人高。大狗侧脸一只眼睛瞪大,死死盯着视线所及的陌生人;尖状的长鼻正如骑士的利剑,代替牠的主人刺探着所有可疑的气味。
莳萝拍了拍大狗,轻抚它蓬松的毛发,柔软的触感放松她紧绷的神经,只是她才捉到那一丝间隙,一夜的混乱立刻如潮水席卷而来,
大脑掠过无数思绪,它们不断重复整合、破碎,就像是不完整的拼图,始终无法拼出那东西的全貌。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缺失的记忆如破碎的灵魂,记忆中的小女孩熟悉又陌生,她是米勒谷的叛徒,也的确与狼人有所关联,原来维拉妮卡竟半点也没有冤枉她。
莳萝对着河面的倒影自嘲一笑,她知道那是自己,却不知道她为何变成那样子。
所以安柏从未辜负她,这些都是安柏不希望自己想起来的东西,她的女士是如此想保护她那时在萨夏的安柏才会如此厌恶甚至是畏惧穆夏。当穆夏触碰了她的伤口,那个由他自己留下的咬痕便像两极相触的磁铁,硬生生扯出了封存的记忆。
但还是不完整。
三种滋味的水晶糖,三段遗落在月光森林的记忆碎片,却偏偏丢掉了最关键的中间那一段,美味的苹果口味就连流星女神也说赞。莳萝想到慈爱的青女神、热情的水女仙,不禁怀疑星月神祇是不是都有奇怪的恶趣味。
不管如何,酸甜的柠檬先唤醒了沉睡在湖底深处的长夏,秋后莓果的苦涩余韵残留舌尖,提醒着那份记忆残缺的伤口。少女想起了自己曾追逐着心爱的小狗,最后迷失在阴暗的幽林,那是一切的开端;也想起自己最后不顾一切在林中奔跑,直到了那片星湖之海,毫不犹豫地投下了自己的愿望,她的记忆从此不再完整。
所以她的愿望、最后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又或者说,穆夏曾经是她的谁
脑袋越是空白,就越是说明那份记忆的重量。他们早就认识彼此,或许当那只狼循着气味,找到藏在树上的少女时,便证明了那份重量存在的痕迹。
但莳萝却罕见退缩了。
正是因为深刻,所以才是一种负荷,有时候遗忘并不是什么坏事啊那段自己背叛大女巫、甚至不惜一切也要遗忘的记忆,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真的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她不自觉摸着手上的伤痕,女神夺去记忆、女巫绣上玫瑰,但无论多少时间过去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又或是可以说是诅咒──安柏告诉过她,狼人是为了吞噬人类存在的魔物,而它们的尖牙和毒液就是玷污生命的诅咒。
莳萝记得伤口的疼痛,也无法忘记昨晚少年危险又陌生的模样当她拿回记忆的同时,穆夏也肯定恢复了部分记忆,而那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起码对莳萝来说,那简直是噩梦;她的确背叛了所有大女巫,甚至像猎物一样在森林中逃窜。
少女痛苦地抱着脑袋,她感觉自己正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自己是应该听姬玛,打开盒子寻找救世的希望还是遵循直觉,将所有可能的灾厄封印在记忆深处
莳萝试着用残缺的记忆回想,小时候的自己是有些自命不凡,就是一些穿越者的小毛病,但她相信自己绝不可能干出什么天大的坏事。
只是历历在目的记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