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十月十六,也是左良玉被朱树人策反部将刺杀后的第四天。南阳府治所南阳县,朱树人本人已经风尘仆仆地亲自抵达,开始巡查防务。 这段时间里,多铎和阿济格的最新动向、南明军队面临的严峻局势,朱树人都已彻底摸底了解清楚,也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多麻烦的局面、甚至比历史同期更严峻。 所以,巡城的时候,他的眼神很是凝重,看得出脑中还在反复挣扎犹豫。 南阳地处盆地之内,缺乏水网险要可守,在盆地边缘的山区隘口被阿济格夺走后,就算他想命令部队死守各地、也会面临被清军穿插包围的风险,这实在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随行的大多数部将和幕僚,这两天也不敢随便跟总督大人乱建议,但他们心中都已经存了一个念头,估计总督大人最终还是会选择再次放弃南阳府,把细软物资撤过汉水,跟清军隔汉水对峙。 朱树人无言地整整巡视了两圈城墙,看得出他检查得很认真,连每一处的包砖质地、夯土颜色新旧,都有仔细查验。 遇到包砖脱落的部位,他还拿出一柄今天专门随身带着的铁锥,亲手用劲狠狠插入墙土,验证紧实程度。 这架势不由让人疑惑:莫非总督大人还真打算死守这南阳县城?朝廷可是几次催促他出兵,回师救援南京了! 如今扬州失守,南京城就靠着一条长江挡住多铎,虽说长江天堑能挡不少时日,但一直拖着,就怕出个万一啊! 幕僚之一的顾炎武不懂军略,只是着急,便拿大义名分的话语劝朱树人尽快下定决心: “大人,您的忠义之名,天下皆知,何况今上还是您岳父……孰轻孰重,天下皆知。您都教史阁部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了,怎得事到临头,却当局者迷了呢?” 朱树人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却不多解释,只说顾炎武不知兵,这事儿的复杂性,他想不明白。 顾炎武跟他那么熟,说话都没用,关系更疏远的人就愈发不开口了。 好在,今日这防务巡城,倒还有一位远方风尘仆仆赶来的封疆大吏,跟随朱树人一起,正是四川兵备道张煌言。 张煌言原本一直在四川,是前阵子围追堵截、搜捕李自成时,朱树人从西边调人过来堵截,张煌言就带着方国安和一部分夔东十三家的人马来了。 最后,也算是张煌言运气好,他带的那部分人马,因为是最擅长山地战的部队,凑巧在隆中卧龙岗截住了李自成。 虽说李自成最后自刎投火没被活捉,只拿到一堆烧黑的骨头,却也生擒得宋献策,凭着这份蹭到的功劳,张煌言此番多半也能攒够资历再升官一级了。 李自成死后,因为四川那边防务不紧急,湖广却因为阿济格的南下愈发告急,张煌言的人马也就留下不走了,算是出川就地助战。 他的身份更加亲近,不怕说错话,便越俎代庖开口劝谏:“亭林兄所言不无道理,贤弟何不兼听则明。” 朱树人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开数十步,身边只剩张煌言和顾炎武,他这才整理好思路,指着这城防,娓娓道来: “以战求和,方能得和,如若纯靠示弱求和,反而会被敌军步步紧逼,到时候我们能抽调走的兵力反而会少—— 为何说自古守江必守淮?就是因为长江漫长,处处可渡,防守一方无法千里设防,总有空虚之处,万一被逮住漏洞,敌军一部渡过江南,便会闹出大乱。 所以,连接江淮、江汉的枢纽河口,必须堵住,确保北方来船无法通过邗沟、汉水等河道驶入长江,这样就只要防几个点,而不是千里处处设防。 今日我们‘守江必守汉’也是一个道理,就算放弃南阳府全境,退保汉水,就能确保长久万无一失,一直不让阿济格渡过汉水么?如果日久生变,被他逮住空档呢? 此前李自成强渡成功,是我故意设计放水了,但就算不放水,如果两军相持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李自成自己都是有可能找到空档的。而闯贼兵马,此前已经是数战数败,士气堕尽,他们觉得自己中计之后,才会被李定国咬住,被曹变蛟一击即溃。 而如果是八旗铁骑,就算他们渡河后,我们立刻重新扎稳汉水防务,不让后援偷过,以八旗骑兵的恐怖转战能力,他们完全可以不要援军、不要补给,就靠自身这几万兵马,横行江汉诸府。 如果我到时候留在江汉的兵力不够多,那么别说留住阿济格了,不被他彻底搅烂就不错了。 鞑子的兵马,当年连长城都视如无物,随便入关抢一圈,都没人拦得住围得死,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绝不是闯贼那么容易对付的。就算我本人能对付,但我走后,我留下的偏师未必有这个能耐,曹变蛟将军都未必能独挡这一面。” 张煌言也是知兵的,被朱树人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襄阳汉水防线,确实不容易守住—— 当初南宋的时候,吕文德倒是在蒙古大军勐攻下守了襄阳城七年,但那七年里,襄阳城其实是处在被陆上彻底包围的状态的, 南宋军队相当长的时间里只能依靠水军优势,从汉水河面上给襄樊两城运送军粮物资。换言之当时宋朝整个汉水和长江之间的江汉平原,都已经被鞑子侵入了,南宋能实打实控制的土地,主要是武昌、鄂州这些长江以南的土地。 所以,如果真打算守襄阳,就要做好汉水两岸其他土地被彻底侵扰的思想准备,南朝最后只能靠汉水水道跟城内守军联系,城外的广大平原,都会丢掉。 而朱树人在湖广经营多年,无论是荆州府还是襄阳府,大片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