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脂棉比普通棉花的包扎、卫生效果更好,其原理显然是因为普通棉花中的部分油脂、蛋白质成分,并非包扎材料所需要的。 油脂和蛋白质容易被细菌分解利用、变成培养细菌和病毒的“培养基、营养液”,所以医用棉就该尽量脱脂脱蛋白,留下更纯的纤维素就好。 但是,制作硝化棉的棉花要求,和医用棉显然不同。 医用棉中被脱掉的那部分成分,在制作硝化纤维时,有些反而是需要的。脱得太干净了,反而会导致反应失败。 所以,看到方以智搞出医用脱脂棉时,沉树人内心在庆幸于这一发明的同时,也泛起了更多的隐忧,以为硝化纤维的研发,暂时陷入了南辕北辙的歧途。 好在,方以智太了解他了,仅仅看他神色变化,就知道他在郁闷什么,原本方以智还想卖个关子的,这下也就直接和盘托出: “贤弟真是博闻强识,莫非你也知道,医用棉和硝化用棉,对原料的要求并不一样么?” 沉树人闻言,不由一喜,生出了几分期待:“为什么要说‘也’?那就是你本就知道了?宋先生也知道?莫非,你们两种棉都搞出来了?” 方以智这才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那是自然,这又不难。处理脱脂棉时,可能石灰碱面用多了,脱出来的东西,确实少了不少有用的成分。 但咱既然知道其中道理,还知道红毛夷人的学者已经用这个思路造出了火棉,咱就可以反复试验反复改的嘛,几个月还能琢磨不明白这点事儿?” 沉树人终于有些肃然起敬了:这方以智不得了啊,被自己点拨了一番,这是悟了么,竟能理解酸碱平衡的粗浅原理,略窥酸碱平衡的化学常识。 就算这次新火药的研发暂时没有突破,光凭这份心得,好好总结记录下来,对于这个时代的化学发展,也绝对是大有帮助了。 他还是有些不敢期待地问:“所以……你最后试出来了,哪种预处理的棉花,适合进行酸化?那你是怎么做实验的,难道你们搞出了那种用硝石制出的强酸?” 方以智也不说话,只是和旁边的宋应星相视一笑,先给沉树人看了一点神秘的成品。 那是一些灰黄色的粉末,颜色略深,但绝不是焦黑色的,跟沉树人的想象不太一样。 也可能是沉树人前世化学学得不扎实,或者他前世看过现代枪械子弹里拆出来的底火装药,知道都是偏黑色的,就误以为硝化纤维也是黑色的了。 实际上,硝化纤维就是偏灰黄色的,跟现代子弹的底火并不完全同色,现代底火里面还有掺杂一部分其他成分。 另一方面,早期硝化棉生产制造中,如果出现了黑色,一般就是反应太剧烈,发热散热控制不好,升温碳化了,掺入了杂质。 方以智此刻展示的这些硝化棉,显然也不纯净,以明末的科技水平,也不可能做出太纯的。 沉树人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也看不出真伪,只好让人拿了一点,用于装到子弹里试射。 方以智也早有准备,立刻让人拿来一把大冶军工厂生产的转轮手枪,还有一把后膛装填的短管双管喷,然后现场演示,让一名心腹工匠,把纸弹壳里的装药从黑火药换成这种灰黄色的粉末,最后再交给沉树人身边的一名亲卫,开枪试射。 沉树人全程看得全神贯注,直到最后开火的那一刻,几声与黑火药略有不同的轰鸣之下,略微有些白烟飘散开来,但绝对比黑火药的烟雾要小得多。 而且,明火的火光,也比黑火药要小一些,枪口的枪口焰短促急速得多,能看见火光,但绝不是黑火药那种直接往外喷火的样子。 这一切,都说明新的装药在爆燃速率和气体膨胀速率方面,都比黑火药强得多,才能爆燃得那么充分彻底,瞬间完成。 很显然,作为一款新式的发射药,这种灰黄色的粉末非常合格。依然还残留的少量烟雾,应该只是纯度不够,反应时控制不好,碳化掺入了杂质。 这些问题都不大,再给个几个月甚至一年半载,慢慢优化改良,甚至在实战使用中不断吸取经验,边用边反馈边改,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沉树人只是好奇:方以智他们从哪儿搞来的浓硝酸? 把硝酸加到棉花里,这一步地球人都会,但硝酸本身在古代可不好搞啊。 …… 一刻钟之后,在火药局的实验室里,一切总算是真相大白,揭开谜底。 而沉树人也不得不叹服,古代人在化学实践方面其实是有一手的,缺的只是系统的理论总结。 方以智一边给他看一堆实验器材,一边显摆似地丢给他一本古书。 “这是唐代神医孙思邈的笔记,算是千金方的残篇吧,主要是纪录孙思邈验证东晋葛洪用于炼丹药的一部分矿物,实际的药用价值。 这是宋先生找出来的,当初你提到,要用硝石和其他强酸制一种新的酸,宋先生试了一阵子后,便怀疑你说的红夷人用的酸,是硝石和绿矾油反应的产物。 绿矾油,是东晋葛洪就有记载的,但他没说绿矾油如何制取,如何得到,只说有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唐孙思邈更进一步,在医书药方笔记上就写了,绿胆矾煅烧,加入别的一些矾吸取其灼烧出来的精华,可得绿矾油,于是我和宋先生就照着这个思路摸索。 一开始,试了几十次,都不得要领,做不出来,后来发现貌似是古今对于‘绿矾’、‘绿胆矾’的记载,认知多有差异,就又找了好多种来源的绿矾,以及形似绿矾的矿物,都加以煅烧、对比其产物,这才知道孙思邈和葛洪的误会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