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宣治二十二年。
燕、缙、雍三国仍然别扭而焦灼地同时存在九州之上, 今日你夺我一城,明日我抢你一地,征伐不休。
与此同时, 又有一个小国异军突起,定国号为“夏”, 据说主事人是个身有残疾的奴隶。
但那不重要,每年都有无数自命不凡的人宣布立国,九州这百年来,像这种小国被泯灭的多如牛毛。夏国还太小了, 小到不值得他们重视。
天子冕旒之下,沈宥容恨恨地盯着站在最前端的朝臣。
那人被发冠束起的长发已经斑白, 眼角也多了皱纹,但脊背仍似青竹般宁折不弯, 如松, 如芝兰玉树。
那是四十九岁的南怀瑾。
沈宥容知道自己能当上皇帝全依赖这人,可那又如何他未满岁被抱上皇位, 在位二十二年,没尝过一天大权在握的滋味。
南怀瑾不过是想扶植一个傀儡把控朝政, 恰好选中了父皇膝下年纪最小的他罢了。怕是父皇和四皇兄的死,也与这逆贼有关。
他迟早有一天, 要把这人碎尸万段
“臣有本启奏,臣韩立,斗胆状告当朝丞相南怀瑾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胡匮胡大人乃是臣多年好友,数日前因上谏得罪了丞相大人,结果竟离奇丧命,臣不忍好友死得不明不白, 多日奔波,现将所查口供呈上,求陛下为臣与胡大人做主啊。”
太监将折子呈上,沈宥容看都没看便语气森寒地问“丞相,你有何话说”
南怀瑾从容出列,他跪在大殿正中,目光微垂“臣不知此事。”
南怀瑾不知道就在今年他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但他最近确实愈发觉得力不从心。日渐苍老的躯体,早年落下的病根,还有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让他疲累又绝望。
他自认对雍国尽心尽力,从无半点私心,可时至今日,雍国似乎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委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聂时云上朝已经不会打盹了,他看着孤单跪在大殿中苍老的身影,心中升起些微的怜悯。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啊,又已年岁渐长,却几乎每日朝议都会因为各种攻讦跪在大殿中,有时朝议的时间长,他得跪上一个时辰。
但聂时云强迫着收回自己的目光,那不过是一个把控朝政的奸臣逆贼,祖父与他说过许多次,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正如聂时云所想,这在雍国朝堂上实在是很寻常的一幕,所以朝臣们很平静地看着。
然而下一秒,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块巨大黑幕,太监惊吓之下将手中拂尘掷出,可那拂尘穿过黑幕,仿佛空中只有一团空气。
“神迹,是神迹”
如此神鬼伟力,无法不让人惊诧。朝臣们齐唰唰跪地膜拜,就连沈宥容都为了以示对苍天的尊重,下了高台跪于阶下。
这下跪着的南怀瑾不显眼了,然而他看着这略显荒唐的一幕,只觉得心中有难以言喻的悲哀。
这世间真的有神吗倘若有,为何对苍生疾苦视而不见
倘若没有,那现在这又算什么来惩罚他的悖逆犯上,惩罚他对皇权不敬吗
下一秒黑幕突然亮起,显出另一片人间来。
富饶的田地、衣食富足的百姓、随处可见的学堂一跃而过,犹如天神自空中投下一瞥,看着人间离合悲欢。
哦不好意思,没有悲,只有欢。
那是盛世的模样,那比想象中的画面还要美好,连最普通的平民餐桌上都放着肉。孩童在沙地上练字,老人躺在树下的摇椅,忙碌归来的大人笑着道别。
没有一具饿死的尸骨,没有一件褴褛的衣裳,没有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
画面再次变换,掠过一道高耸的城墙,上书雍都。
朝臣们“哗”地议论开来。
如陈御史这般上了年纪的老臣已经泪流满面“这是雍国,是我们的雍国。”
我们的雍国,真的能变成这样吗那老臣真是,现在闭上眼睛也知足了。
画面穿过大街小巷,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驻在朝议大殿之中。
朝臣们有些奇怪,那城池构造不似雍都,皇宫和大殿也与他们正待着的地方不甚相似,那真的是他们以为的雍都吗
但很快他们就转变为狂喜,因为在那大幕之上,另一个雍国之中,赫然出现他们熟悉的面孔。
陈御史、刘大人、王大人、聂时云
以及同样是站在朝臣最前端、属于丞相的位置上,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南怀瑾。
“九皇兄”沈宥容惊叫出声。
朝臣们顿时一愣,大着胆子直视光幕上天子的容颜。
这是曾经的九皇子难道光幕上的雍国能这样的繁荣富裕,是因为皇帝不同
老臣们若有所思,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换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