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要从哪里开始了吗”王晋问。
大祁疆域广袤, 正如前朝需要先划分两个无伤大雅的城镇试点一样,均田制推行至全国需要时间,得先有一个地方, 作为模范与标杆。
沈明欢点点头,“早就想好了。”
其实刚刚才想的。
他说“京都, 燕陵。”
“燕陵”在场的人都很吃惊。
燕陵作为大祁的核心, 按理来说,任何的改革与尝试都该等到万无一失之后才能实行, 否则一旦燕陵出了差错,整个大祁都要动荡。
而且燕陵实在不算一个好地方,这里的官宦权贵最多,就代表着阻力也将最大。
“刚好薛家被抄了,他们的田地可以拿出来给百姓们分一分。”沈明欢兴致勃勃地说道。
众人闻言顿时眼前一黑。是了, 除了现在这些事,还得防着薛家不知何时才来的反扑。
曲正诚一心二用,一边与沈明欢核对均田事宜, 一边想着如何应对薛家。
俨然已经忘了他最开始的打算是造成世家与沈明欢对立, 而他坐收渔翁之利来着。
御书房的氛围一度十分激烈, 险些发展成为骂战。
直到口干舌燥, 众人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才发现沈明欢竟连杯水都没给他们。
哦, 不仅是他们,沈明欢自己也没有水喝。
他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拿着大祁的地图看得仔细。
陈骁宇默默地退了下去,在门口抓了一位宫女,要她准备一些茶水瓜果和点心。
他总算知道卓飞尘离开时为何会那么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照顾沈明欢, 把他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陈骁宇那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对方啰嗦,主公强得一塌糊涂,他哪配保护
而今他才知道,主公的身手和智谋天下无敌,但在生活上几乎是一个白痴。
这话着实有些不太恭敬,陈骁宇赶紧住脑。
不过说回来,主公确实没必要会这种东西,这人的双手就不该用来做这种小事。
而他虽然也没干过照顾人的活,但这些事情看起来都很简单,学一下应该很快。
宫女们小心翼翼迈过地上的纸张,不敢多看,把东西摆好就迫不及待地退了下去。
陈骁宇端了一杯水,递到沈明欢面前。
“啊,谢谢陈小雨。”沈明欢开心地接过茶杯,然后放在了旁边,又拿起笔写写画画起来。
“您不喝吗”
沈明欢头也不抬“喝呀,但是有点烫,我先晾晾。”
他像是心情极好,尾音上扬,像是带着未经历过疾苦、不识愁滋味的天真与直率。
正喝茶的大臣们双手微顿,端着茶杯茫然四望。
周围静悄悄的,沈明欢身边,除了一个拿惯了刀剑的陈骁宇,再无他人。
这摄政王当的,还不如当初的沈公子、沈家主。
至少他们都听闻过,沈家上下几乎都将这位麒麟子放在掌心中溺爱,这人的吃穿用度,犹胜过沈长卿。
当时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在心里鄙夷,年轻人就该多加磨砺,蜜罐之中,哪能养得出傲骨嶙嶙的英才
但他们如今理解了,若是他们的后辈子孙中能出一个沈明欢,他们大抵会做得比沈家更夸张。
可就是这样在沈家如珠似宝被人精心照顾着的沈明欢,如今身处空旷冷清的深宫,为着不属于他的责任案牍劳形。
到最后,连杯温度合适的热茶都喝不上。
“抱歉,主公,我做的不好。”
“哎呀,你也不能拿自己和沈小安比啊,你又不是做这个的,看,现在不就可以喝了”沈明欢举着杯子一饮而尽。
陈骁宇心里闷闷的。
大臣们同样心中闷闷。
有人从天堂坠入地狱,在污浊不堪的泥潭里滚了一遭,依然纤尘不染、白衣胜雪。
大概是因为那人眼里装了清晨的风和夜晚的月,太过惊艳,太过耀眼,于是黑暗与泥尘都只能退避三舍。
沈明欢没让陈骁宇把聂行俞关起来,他把对方带到了自己休息的宫殿,让人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
然后非常欣喜地把一堆工作扔给对方。
把人关起来多浪费啊,就是要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他做事。
沈明欢很开心,聂行俞也很开心。
他认为这是沈明欢愿意信任他的表现,因此更加尽心尽力。
退一万步说,他也很愿意,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的国家多做一些事。
倘若沈明欢今天说的这些事项都能实现,他纵然现在死去也可瞑目。
因为他相信,大祁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的早朝。
沈明欢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