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松在随后还告诉孔绍安,胶东地区除了那些缙绅背景的地主群体,还有一类人是尤其需要注意的。 “庶民地主?” 孔绍安还从没听过这么个词汇,不过陈青松稍做解释他就明白了。所谓的庶民地主,其实就是大量购买土地的商人和高利贷者。 这些人购买土地,有的是为儿孙,有的是为归园养老,还有的是买义田奉献给宗族;还有的则是为了在动乱荒年控制粮食,囤积居奇。这些人最常采用的手段就是“寄庄制”,易名置办田产。 “不要小看这些人,庶民地主往往会凭借财富垄断乡间权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武断乡曲。一个缙绅地主,一个庶民地主,再加上满清公开捐纳,卖官鬻爵,由此才会让地主阶层把持了整个经济。” 话说到这里,陈青松话锋一转,问了孔绍安另一个问题。 “小孔,你是不是也认同某些人的说法,那就是只要我们加以引导,通过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封建时代的资本主义萌芽就能形成燎原之势?” 孔绍安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道:“我之前在电厂的时候,大家闲下来聊天也会说起这个。我那会不大懂,只是听他们说,不过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只要能改变重农抑商的政策,努力促进商业,就可以超过西方人,提前完成近代化。不过......” 陈青松微微一笑道:“怎么?” “听了您刚才说的,我也有点糊涂了。您知道,好多事我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只要赵总和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陈青松笑着拍了拍了孔绍安的肩膀,对他这个表态很满意,然后解释道:“资本主义从来都是通过生产领域去积累生产资本,而绝非是商业或其他什么领域。劳动力商品化其实就是货币化。 历史课本上说明末就有资本主义萌芽,这个没错,现在一样有,可这种萌芽根本不能把商人和地主手中的大量货币资本给吸引过来。就算它利润很大,那也只是因为海贸的扩张和城镇人口对于奢侈品的需求增长,而占百分之九十的农村人口根本不需要。” “哦,您之前说过,”孔绍安若有所思的翻到最开始记录的那页,一字一句的道:“中国封建经济的特征之一就是农业生产者的小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的结合。” “对喽!”陈青松赞许的点头道:“说一千道一万,那个萌芽再怎么折腾,也只能在封建经济的夹缝中成长;甚至它反而会促进人们积累财富去购买土地,到头来还是在加强地主经济。” “哦?为什么?” “还是那个三位一体的经济模式。这里面蕴含了巨大的财富增殖力量,它把最稳妥的地租和获取高额收益的利息揉为一体,是任何建立在简单协作和手工生产基础上、并只是进行绝对剩余价值剥削的萌芽所无法比拟的,而且还具有高度的灵活性,随时可以把财富积累投向最有利的方向。 《史记.货殖列传》上就说,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别看儒家士大夫把‘商’列为四民之末,又说什么‘商人重利轻别离’,那不过是人前人后的把戏。对了,我知道你是济宁人,‘玉堂酱园’的孙家知道么?” 孔绍安当然知道,他以前就经常买它家的咸菜,自从去了胶东,每天吃早饭都会来上一小碟。 “孙玉庭是乾隆四十年的进士,当过翰林,目前是广西的盐法道。他那个酱菜园是用四万吊的本钱跟别人合伙开的。若要富,卖酱醋。你觉得他耻于经商么?他敢这么干的底气,是因为孙家在济宁有三万亩耕地,绝对的大地主!而且我敢肯定的是,他家还开着当铺放高利贷。” “小孔,我和你说这么多,其实是告诉你,别看那些地主貌似知书达理,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他们对底层农户的剥削是非常苛重的。商业利润率和高利贷利率都是以地租率作为最低界限的,否则商人和高利贷者宁愿专门收租税当地主,也不会去冒赔本倒账的风险!” 孔绍安点了点头,这些他其实都知道。根据下乡工作队的调查数据,目前胶东四县除了实物定额地租,还有类似于保证金性质的押租,甚至还有预收租钱的情况。 未来的人也许会在史书上看到某位名人在乡间的时候,率领佣保力作,且耕且读,田园牧歌,读书吟诗,好不惬意。可事实上,他们的惬意和悠哉都是建立在贫苦农户的血汗之上。 自汉代以来,中国的一般地租率就在五成以上。而由于“永佃制”的流行开来,使得底层农户负担更重。土地的所有权和耕种权分离,在南方叫田骨田皮,在北方叫田底田皮。在后世土地交易一般讲的是使用权的买卖,而这年月却是要分开谈。很多大地主拥有的上千数万亩地很可能只是田皮,而并非所有权。 以上好的水浇田来说,田皮会比田骨还要贵;于是只要获得了耕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