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这个词儿,用在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上,不太合适。”罗南笑着评价一句,随即又问,“事情具体经过和细节,能不能描述一下?”
“……不记得了,不太确定。”
对老靳的糟糕表述,罗南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问:“整个事件都不记得了?还是一些关键细节过于模糊错乱?”
老靳沉默下去,只盯着罗南,幽沉空洞的瞳孔主体边缘,却是泛起了一根根的血丝。
罗南保持微笑,继续询问:“这种事情不用想得大而全,你可以只说一个细节,说清楚,这个细节上,是什么在困扰着你?”
在罗南的视线下,老靳下意识吸了口气,胸腹收缩。
他还在犹豫,罗南却根本不给他机会,视线也落到他胸腹之间:“哦,那个嵌板。十三区逃亡者里面,相当一部分会有这个,可以手工操作的金属植入体。非常高明,混淆了遗传种与机械的边界,不比机芯技术差……陛下有没有跟你说过它的来历?”
老靳嘴唇略张,但仍不等他给出明确的答复,罗南又一次抢答:“正好我也知道,这是‘思想星团’的‘智械’技术……‘思想星团’你应该知道?”
老靳的唇角抽搐了一记:“我只知道‘智械’。”
“啧,陛下的‘秘密主义’症,真的是病入膏肓。但她应该告诉过你,这属于某个高等地外文明?”
老靳冷笑。
罗南并不介意,继续道:“那么,不论陛下是否承认,你对她的来历应该也有一定的猜测。”
老靳不言不语,等于默认。
罗南却很欣慰:“这就是很好的共识。嗯,咱们有点儿跑题了。”
老靳则道:“你好像真有点儿研究……嗯,不是有点儿。”
“那是,不过我并不想空谈,而是想结合着现场、现实,和靳师傅你深入地聊一聊。”罗南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你应该还认得路吧?要不咱们过去?”
“现在?”老靳咧了咧嘴,终于找到了一点儿主动权,“现在过去,你大概率是要碰壁的。”
“哦?”
老靳总算没有传染武皇陛下的毛病,接着说下去:“武曌说,那里有某种周期性,大约三四个月一轮。不在‘窗口期’,便不得其门而入,算一算,现在‘窗口期’大概率已经错过去了。就算在‘窗口期’,也指不定就会像我那样倒霉催的,撞上祸端。”
罗南挑了挑眉毛,哎呦,这可是实打实的干货,他梦寐以求的关键情报!
而且可以与当日“寄魂”在费槿身上的绍塞多的说法,互为印证。
这是自从他与武皇“坦诚互见”以来,一直尝试从那边获得的信息类型。没想到并非出自武皇之口,而是由金不换转述。
好吧,武皇陛下保住了她秘密主义的人设,罗南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这就是妥协吧。是罗南以控制住“大通意”轰击“破烂神明披风”这个高危险但也可能是高收益的动作,也是以他不断趋近于事实真相的行为,置换回来的。
既然老靳开口了,罗南也就只当自己不知此事,虚心问询:“竟有此事,形成周期的原因,你知道吗?”
老靳答得干脆:“不知道。”
“陛下没讲过?你不好奇?”
“讲了,我没听懂。只说是与某个死而不僵的家伙有关,一呼一吸,一开一闭。”
“死而不僵”……谁,梁庐吗?
这种以三四个月为周期的“呼吸”,听上去就是大君、神明这个等阶的强者。
可以肯定的是,“动态时空地图”的相关标识预设规则,并没有与“周期”相关的元素,而且梁庐连颅骨都变成“渊照机关”,想“一呼一吸”也很难啊……
唔,这样去想,岂不是说,“破烂神明披风”内外,还存在一具大君或神明相对完整的躯壳,对整个时空结构产生影响?
“披风下的三只猫”范围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相关领域展现出这种明显的周期性。
所以,那“躯壳”是在“破烂神明披风”之外,那“厚重帷幕”后面?
如果真是这样,对于那些贪婪的中央星区探险家来说,简直就是最耀眼不过的“灯塔”了。
罗南皱眉,仍不好轻下定论。
既然当事人已经在此,已有相当概率反向推算出当时的情境,还是自己去验证比较好。
所以,又回到了那句话:“总要去试一试,靳师傅,今天就请你这个老司机领头,咱们一起去探探路。”
说话间,罗南身畔的“火山区”投影骤然扩张,覆盖了幽暗的空间,也将他和老靳一起吞了进去。
面对这种变故,老靳先是一惊,随即冷笑:“罗老板不要抱什么期望才好。”
罗南也笑:“试试而已,靳师傅你也一样……别太指望咱们一回便能成事儿。”
这一句,大约是击中了老靳的要害,他一下子就不作声了。
是的,对这样一个翻转他人生、将他打落泥潭的关键节点,他怎可能不耿耿于怀?
这几年在武皇陛下那里,跟着一位秘密主义者,憋也憋死了,如今算来,究竟是谁更加迫切,还真的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