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二十年之后,吉林黑龙江旗人汉人争地之事,也将一如今日之蒙古。到时候即便皇上圣心明断,这些争地之人,也只会认为皇上是在偏私,若是到了那时候,东北因争地而生内乱,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臣斗胆建议皇上,驳回秀林的奏疏,对于在牧地耕垦的汉民,也应该全部令其退耕。只有如此,汉民、牧民、旗人方可各守本业,相安无事。”
“皇上,庆中堂所言不无道理,但是”这时董诰也在一边补充道“汉民北上蒙古吉林耕垦,亦非其本心所愿,实在是这些年来,山东、河南人口日增,汉民耕地不足,不得不北上迁徙蒙古。之前乾隆之末,有汉民入蒙古耕垦,彼时可耕之地尚有不少,故而一时汉民牧民相安无事,眼下汉民耕垦牧地,只怕也是可耕之地渐不够用了。皇上,耕垦牧地确非善举,却也是不得已之法,若是百姓衣食无忧,又何必去耕种本不宜耕的牧地呢”
“董中堂,土客械斗之事,戴大人清楚,难道你不清楚吗”庆桂反问道“皇上,据臣所知,江西闽粤土客械斗,其起因也是争地,这些争地的百姓,之前也都是南迁移民,只是因迁入时间不同,就有了土客之分。皇上,这还只是汉民与汉民的争执,就已经连续数十年让当地官府束手无策。若是汉民与牧民、与吉林黑龙江旗人因争地起了争执,那又让吉林将军、蒙古王公如何应对眼下教匪之患,尚未根除,边境至关重要之处,不能再生事端”
“皇上,臣无意对庆中堂不敬,只是眼下山东河南,不少百姓也确是无地可耕了。”这时戴衢亨虽然已升了兵部尚书,但面对身兼军机大臣与大学士的庆桂,他依然无力相抗。
“戴大人,你所谓无地可耕,是百姓真的没有耕垦之地了,还是山东河南府县疏于劝农之事,一味对上敷衍皇上,臣以为直省之事,应当据实以对,不当仅听信直省官员的一面之词”庆桂道。
“好了,既然如此,朕也清楚了。”嘉庆道“你等所言,都各有道理,吉林是旗人根本之地,蒙古耕牧之地,也自该有所区别,但已迁入的汉民,也是朕之百姓,不能弃之不顾啊。那就这样吧,在黑龙江和吉林,已迁入的汉民,各自划分耕地,不得侵占旗民土地。此后若是因商旅之故出关北上,需持官牒前往,且不得携带家眷。此外继续严守旧制,汉民不得入吉林耕垦。蒙古那边,让各旗王公详查所属之地,究竟何处宜耕,何处宜牧,不宜耕垦之处,就不要让汉民去耕种了。此外直省府县,也都要严查,若是还有可耕垦的土地,都尽快报给朝廷,尽快组织百姓去耕垦。切不可因争地之事,再生事端你等可还有其他意见”面对复杂的人地矛盾与白莲教反清的阴影,嘉庆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守策略。
众大臣一时各自无言。嘉庆又取出一封奏疏,道“这封奏疏,你等也都看过了吧两江总督、漕运总督、江苏浙江二巡抚,四位封疆大吏联名上疏,要求改眼下漕运中的清赍银之制为六折征粮。这清赍银不过是漕运征银中的一小部分,却让这东南四名督抚,一同为之上疏,看来这不是小事啊。你等意见如何,也都说出来吧。”
这几封奏疏之前各位军机大臣早已看过,故而对其中内容都不陌生。思索半晌,庆桂便即发言道“皇上,臣以为这封奏疏与之前争地迁徙之事,其实一样,都是下臣对民间之事应对无方,便试图更改祖制。这清赍银本也是圣祖朝定制,为了让漕运旗丁水手衣食足备,圣祖皇帝认为加发粮米,不如一律折为银钱便利,故而清赍银虽为漕赋,却一直以银输赋。眼下四名江浙督抚却不知为何,竟要将银两改征粮米。在臣看来,这改征之法不仅用处有限,而且骤然改制,必然带来诸多不便,百姓本已习惯了交钱,这忽然改成交粮,或许就要付出更多银钱去买粮食充税,如此纷扰,多半又要生乱,是以臣以为,此奏疏应当驳回为好。”
“皇上,臣也以为,祖制本有爱民之意,不可因一时变化,骤然更改祖制。”一旁的刑部尚书德瑛附和庆桂道。
“皇上,臣之意与庆中堂大体相同。”董诰这一次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而是和庆桂站在了同一战线,道“据臣所知,这清赍银之制定于圣祖之时,彼时天下人口不过数千万,圣祖皇帝又一直奖劝农桑,天下以耕种为本,故而康熙一朝,大体白银一两,可易白米一石。但百年以来,天下人口少说增长了五倍,海内白银,亦比康熙朝多了不少,故而眼下若是想买一石白米,少说要银二两,若是上等米,三两也有可能。正因如此,若是把现在征收的现银以康熙朝市价再折回白米,就相当于多收了两倍的白银即便依四位督抚之议,以六折之数收漕,这六折白米再折回银两,也比现在的清赍银多了一倍。圣祖皇帝有敬天爱民之心,康熙五十一年,定下永不加赋之制,可若是依四位督抚之议折漕,那这永不加赋,也就成了空谈了。所以臣以为,这折漕之议,实难奉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