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也知道陈文述言下之意,是以并无斥责之语,反而对他问道“文述,朱夫子所言四子书之辨,你可知晓,若是知道,便说来与大家听听”
陈文述道“这学生却也是知道的,朱子曾言,先王之道,自孔圣人传于曾子,由曾子传于子思,子思再传孟子,孟子之下,先王之道遂绝。是以朱子将圣人所言论语,曾子所著大学,子思所著中庸,与孟子一书并立,合为四子书,以示先王之道,一脉相传之义。”所谓四子书即今所言四书,阮元之下诸生听了陈文述这番解释,自也连连点头称赞。
阮元点头道“你所言不差,朱子编定四书之理,就在于此。但你方才也已将其中传承之由,一一说出了啊曾子经先师授业,乃是先王之道的集大成之人,那曾子言行,无论载于何处,都应该被我等了解、修习才是。这大学是曾子论道之言,曾子十篇同样是曾子论道之言,又何必强分高下呢只是其中有一点,我见解却与你不同,这先王之道,孟子之下犹有传承,许郑之言,亦是儒家正宗,切不可学了朱子,就忘了许子、郑康成和孔宪公的言行啊。”
说到这里,阮元也对其他诸生道“各位,我清楚,大家平日学习经术之道,也是以四书五经为根本,这曾子十篇,不见于四书五经之内,甚至十三经中亦无其名,是以各位平日,用功稍欠了些,也是常事。但正如我之前所言,既然曾子得先王之道,那这曾子十篇,修习起来自是有益而无害。那么曾子所言治学之道,又是如何曾子开篇即言君子既学之,患其不博也,由此可见,这学习之道,第一便是要博学,要通各家之言,多所采取,方得成学。各位之中,多有八股做得平平之人,若是换了其他学政,只恐不会取录各位。但我看来,各位八股虽不见长,却也已对圣贤之道,有了足够了解,在此之外,多择专长而修习,自然是成学立业之道,诗赋者,兴观群怨之精要,算学者,儒家六艺之根本,治史者,春秋大义之承继,舆地之学,实出于禹贡,碑版之学,对阐发先王之道,亦不无裨益。是以各位凡有一技之长者,我悉与取录。但各位也无需多虑,我取录各位之时,各位经术之道,我亦知悉,今日在坐各位,经术的功底,也是我认可的。却不是唯求末节,而忘了根本,各位可要记住了。”阮元这番话,既是告诉那些质疑自己之人,自己选才,基础仍是儒家经典,也是告诉各位学生,不要因出身不同而相互歧视,是以下面学生听了,也连连点头称是。
阮元见下面各人对自己已有认可,又道“方才我已说过,曾子治学之言,第一在于博学,可这博学,却不是博而不精、博而不通,更不是劝各位用所谓的博学来自炫多才的。这博学之后,便当有所取舍,有所专精,切不可因博学而自满不前。曾子开篇又言多知而无亲,博学而无方,好多而无定者,君子弗与也。君子多知而择焉,博学而算焉,多言而慎焉。这一番话,便是要告诉各位,博学之后,当通观诸家之言,为己所用,切不可不知取舍,人云亦云,若是不知选择,不分所学之优劣,便又是违了圣人之道了。”
曾子所言“博学而算”,便是希望学生博学之后,当在诸多学说之中有所取舍,颇有今日所言“独立思考”的意味。是以学生们听了阮元阐述,也都连声称赞。
“老师所言不错,只是”一旁的端木国瑚忽然问道“老师教我等经典,多言许郑与国朝汉学诸儒。可学生看来,这汉学修习,实在是件耗时耗力,却又不为人理解之事。老师总是说,研究先王之道,便应自经典、注疏入手,刻苦钻研,方得其道。可在不知所以然的外人看来,我等也只是些埋首经籍,不问世务的俗儒罢了。倒不如那研习理学心学之人,动辄长篇大论,反显得有才学呢。学生学生也不是说这汉学之道不对,只是辛苦学习,却不为人知,心中心中也实在有些不平。”
端木国瑚一边说着,一边也担心阮元听了,会指斥他不学无术,可话一说完,抬起头看阮元时,却只见阮元神色温和,绝无责怪之意。阮元想了一想,答道“子彝,你有此疑问,也是常事,想来在座各位,多半心中所想,也和子彝一般,是吧也好,今日我便讲讲,我对这儒经注疏之事的看法。子彝说的是,明末俗儒,多有空谈心性,连日长篇大论而炫人耳目之人,可明末天下丧乱,民不聊生,这些俗儒空言的心性,有有何作用他们一边以圣人弟子自居,一边所作所为,却全然不和圣人本意,这样的前明,能不覆亡下来吗是以亭林先生、梨洲先生眼见天下易代,深有所感,方知读书做官,但凡行事,全在一个实字,做官要实,便应留心细务,熟知自己分内之事。读书要实,便应深究圣人微言之本意,方能承继圣人之道。不读汉唐注疏,不知说文之释字,又如何知圣人之言,其原意是什么呢若不知圣人心意,空言理欲之辨,心性之言,便是失了正道,妄出己意,以一人之是非为是非,这天下焉有不乱之理至于做学问,也当追求一个实字,由此,山形水系之变迁,金石碑版之著录,无一不当研习,方能识史籍之真伪,明地形之变化。若著书立说,只是立论新奇,诳惑众人,那这些人表面的长篇大论,也不过是真正精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