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坐在透雕福寿纹椅上,大堂灯火明亮,照着她满头花白的银发。 除却她,室内还有三人,方贞莞同她一样面无表情,坐在高椅上。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门进来,行礼后道:“方寄等人,确认已死。” 陈氏朝方贞莞看去。 方贞莞如若未闻,目光一直看着前方,但搁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攥紧,暴露她此时情绪。 陈氏收回视线,道:“知道了。” 徐掌柜,方寄,还有方寄手下的四名黑衣人。 一日之间,丧命六人。 而且,飞霜阁没了。 飞霜阁是怎么没的,他们半点头绪都没有,莫名便被端掉,徐掌柜那尸体,可不就是悬给他们看得么。 “以及,”刚进来的男人看了眼方贞莞,道,“方寄死前,于高楼将乔氏二字喊出,直呼阿梨为乔家余孽。” 陈氏一顿,道:“他当众所喊?” “是。” 陈氏立时转向方贞莞:“你为何不说!?” “我在等他确切死讯,后再说。” “方寄是个性情沉稳之人,他这样做可是受你指示?” “我在北,他在另一处,我如何指示,”方贞莞语气没有波澜,“他之所以这样,或许人之将死,不想让对方好过。毕竟,不论阿梨是乔家余孽还是夏家遗孤,对我方家而言无足轻重。” 恨乔氏的人,不是他方家,也不是坐在这里的陈氏。 至于方寄性情沉稳之说,不过是一个不断被刺激情绪的升级过程,这世上,几人能架得住众目所望之下的羞辱。不过,这是后话。 陈氏沉眉,冰冷道:“无足轻重与否,都需要一份交代。” “方寄已死。”方贞莞道。 “你还活着。” “不归我管。” 陈氏望向她的目光浮起怒意。 方贞莞依然还是不咸不淡,无波无澜,对她这些怒意视而不见。 刚进来的男人道:“衡香大权如今在他们手里,他们还拥有数千兵马,我们不宜过多纠缠。郭观先生那有一名手下,叫侯睿。他此前在陶安岭被沈冽手下所救,或许,他能成为一枚棋子。” 陈氏没有接他的话,目光朝屋内另外两个人看去,询问意见。 一个是中年男子,皮肤黑黄,个子偏矮,目光看着几分呆滞。 另外一个是陈氏的堂弟,陈磊,只比陈氏小一岁。 “只能如此了,留下侯睿,我们去南余村,撤出衡香。”陈磊说道。 “金五哥,以你之见呢。”陈氏问那皮肤黑黄的中年男子。 被称作金五哥这人全程置身事外,在陈氏问他时,他抬了抬眼,道:“我们手里还有十件宝贝待完善,离不得衡香。” “那,你们先留城中?” “把你们的人手都给我们,”金五哥道,“我们的宝贝不容有半点损伤。” “我会调度。”陈氏说道。 不算答应,也没有拒绝,一个含糊其辞的回答。 金五哥“嗯”了声,收回视线,继续置身事外。 · 墨坊街长道灯火明朗,尤以齐墨堂左右通铺,上下皆亮,成为墨坊街最是璀璨琉璃的楼宇。 此前齐墨堂一直低调内敛,与寻常文房店铺并无区别,这次夏家军和晏军入城后,王丰年没再遮遮掩掩,直接以张扬阔气面世,左右邻里方才知道这家店铺来头如此之大。 门前守卫森严,一名士兵望见长街那并肩骑马而来得一男一女,顿时大喜:“是二小姐!” 身旁同伴们看去,亦大喜。 屋内一人闻声出来,立即转身去后堂找王丰年。 待夏昭衣和沈冽下马,王丰年已领着一大票人侯在门口,王丰年欣喜若狂,上前说道:“大东家,果真是你!” 夏昭衣冲他一笑:“先进屋吧。” 她未去看燕春楼那些人,也没有去见沈冽回来途中提到的张亦谦,包括由王丰年保管得那几封从张亦谦身上搜来得书信,她也没有要来看。 身体实在太乏,她终于有了一些烟火尘世的享乐之欲,想要吃一顿上好佳肴,再洗一个惬意舒畅的热水澡,而后便裹上柔软丝滑的锦缎绸毯,赴一场鼾甜之觉。 不过,在等东西吃的时候她便快撑不开眼皮了。 身处最为安全舒适的环境,她的心理防线几乎为零,那些困意便肆意横生。 等热腾腾的饭菜逐一端来,她未吃几口,已昏昏欲睡,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