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寅年,宋致易攻陷永安。
壬辰年,宋致易登基称帝,年号天定。
而今甲午,他所统治的大平朝百姓仍未摆脱饥荒战乱与疾病。
朱家军统帅朱喆,本是塘州尚库山山脚的一名渔夫,为求出人头地,投靠叛军韩长。
韩长出身于丰和县正统儒学豪门,颇负名望。
大乾末年时,宋致易纠集万千流民,并引导他们北上,在进京之前,这成千上万的流民所停留之地,正是丰和县。
这也给丰和县的百姓们造成了灭顶之灾。
家境殷实的韩家,在短短三日内被洗劫一空,韩长的祖父、祖母、大伯、三叔皆死于那场浩劫,韩长的父亲逃得快,但没能逃过那场隆冬。
在宋致易入主帝京后的第二个月,韩长和同宗亲眷们纠集五百民夫,立杆挂旗,称韩家军,经过几年发展,韩家军人数总达三万。
宋致易内忧外患,朝中几位大臣力主招安韩长,身负家仇的韩长自然不肯归顺。中书侍郎田梧谏言,可使离间计。
于是三个月前,韩长的卫兵队长朱喆兵反,一夜之间将韩长同韩家亲眷尽数砍杀,改韩家军为朱家军,以将帅之姿,归降大平。
朱家军归降后,有关朱喆的去留引发一阵激烈讨论。
以晋宏康为首的一派觉得此卖主之辈该斩,不该容其留在大平。
以颜青临为首的一派则认为既是招安,便应当使其安之。
安得不是朱喆,而是到处起义的叛军们的心,赏一劝众,让他们看到天定帝能做到不咎既往。
宋致易采纳了后者。
朱喆的朱家军他一个未动,仍由朱喆统帅,封朱喆为宁远将军,并赐宁远侯,封赏舒水等三个县。
夏昭衣想在最短时间离开大平,奔赴仄阳道,舒水河畔是必经之路。
尚还不知危险将近的朱喆,此时在待客。
舒城城中最大的酒楼上,歌舞升平,胭粉迷香,隔着巨大的桃柳逐溪座屏,朱喆和几位亲随正在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为首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他往后轻轻一挥,随从拎起几个宝匣摆在席上,一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晃了朱喆等人的眼。
“家父特意叮嘱,这些务必要亲自送到侯爷跟前,还望侯爷笑纳。”中年男子笑道。
朱喆激动无比,咧嘴大笑,合不拢嘴,他的双手抓起一个金元宝,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浑身血液都似在澎湃。
“翁公出手实在大方!”朱喆抬头喜道,“太多了,这太多了!”
“若是侯爷能办成家父所托之事,往后还有更多。”
“办!我一定办!”朱喆忙不迭道,“挖渠而已,本侯这就差人去办,我这块地偏僻,没人盯着,而且就是挖个渠,再正常不过的事!”
“多谢侯爷,劳烦侯爷了。”中年男子抬手作揖。
酒席结束,朱喆等人捧着大肚子离开。
中年男子回去客房,也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尽管手下已提前备药,但他服用下去,见效不快,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肚子仍令他难受。
“不知明日会不会好,”中年男子皱眉说道,“千算万算,没算路上的雨。”
手下知道他在懊恼来时路上耽误的时间:“老爷,明日赶回去,也来得及的。”
“如果赶回去的路上也遇上大雨,就糟糕了,”中年男子闭上眼睛,“锦州还有一场苦肉计在等着我呢,如果被我搞砸了……”
他没有说下去。
手下道:“老爷,若是搞砸了,那下次再筹谋就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你在说什么!”中年男子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厉声骂道,“什么叫搞糟了再筹谋就是!一次两次还不够,还要几次?!那聂挥墨一日不除,我们翁家便一日寝食难安!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手下扑通一声跪下,抬手抽打自己的脸:“老爷!我说错了,老爷息怒!我嘴笨,我该死!”
中年男子一脚踹在手下的脸上:“滚!”
手下连滚带爬地跑了。
其余手下半个字也不敢说,屋内一下噤若寒蝉。
中年男子躺了回去,继续消食,躺着躺着,他闭上眼睛,渐渐睡了。
带着几箱财宝满载而归的朱喆回到兵营,这些财宝被他逐一摆在案前,他爱不释手,抓了这锭,捧起那锭,再抓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抬头顶在脸上,喜不自胜。
几个亲随被他拦在外头,不准跟进来。
几人趁他不在,低声讨论今日酒席上说的事。
那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是田大姚的心腹翁宝山的长子翁恩厚。
翁宝山近来和田大姚的义子聂挥墨斗得越来越狠,此次翁恩厚不远千里到舒水镇,想说服朱喆在舒水河畔开挖渠沟,并称翁宝山已做局,秋末定能令聂挥墨在游州东岸的惠门江入水。
舒水河畔的地势远高于沧江和惠门江,一旦按照翁宝山提供的图纸将沟渠挖好,待聂挥墨的大军行到拂头岭,位于上游的舒水河畔开闸放水,必能让聂挥墨的水军死伤达八成。
虽然朱喆已将对方的厚礼收下,但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