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宣数着上头的东西,两千多斤盐引子,几间在江南的宅子铺子,还有十来个姑娘的卖身契。 来历写得清清楚楚,都是花楼里买出来的,年纪大的都二十多了,年纪小的也有十五六岁。宁宣估摸着这都是宁文博挑出来要调理好要送人的姑娘。 宁宣捏着东西半天想,自己可真有个好爹,这么些东西,他和娘见都没见过,这么多年全让那两个妾享受了。 以前他不掏出来,现在掏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要他的命,想花钱买命? 想到这个宁宣浑身血都不动了,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会弑父的逆子? 宁文博瞧着儿子的影子,瘦瘦长长的跟把出鞘的剑似的,又看他拿着东西不说话,怕他要黑吃黑,顿时心慌得厉害。 自己才四十多岁还有半辈子没活,怎么也不能栽在自己儿子手上。 这么一想宁文博眼泪止不住地一股一股往外冒,他抖着声音说:“你来了?要不要吃红糖饼?爹还给你藏了一个,爹记得咱们父子两个都爱吃这个。”一想红糖饼已经被人丢出去了,他眨眨眼又说:“孩子啊你记得小时候我带着你千里迢迢去江南拜访王家人吗?”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翻来覆去都是五六岁的事,宁宣再大点儿他就不记得了,谁知道没人搭理竟然还越说越来劲。 宁文博问宁宣记不记得去王家送银子的事:“那会儿王家人都指着咱们家的银子吃饭,我带着你过去好几次,人家瞧着笑眯眯的,给咱们爷儿两个用的筷子碗说是专门打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嫌咱们脏,不愿意跟咱们一个碗吃饭,咱们一走人家就把咱们沾过的东西丢了。” 这么多年过去宁文博说到这个还是眼冒凶光,他顿了顿又笑起来:“后来我带你过去再也没在王家用过饭,饿浑身发抖都不肯喝他们一口水,出门就溜到来客楼敞开肚皮吃太湖银鱼吃莼菜大螃蟹,吃得扶着墙吐了一地,好多人都说咱们是四川来的乡巴佬,没吃过好东西。咱们父子那会儿多好啊。” 宁宣依然不搭腔,但这些他都记得。 老太太想把大孙子带给娘家看,她说宁宣长得好,想着送他回去搞不好能得王家喜欢呢? 他们大包小包地一走,老太太心疼送出去的银子娘和大姐遭殃了,顿顿都得吃青菜豆腐给他们父子祈福,等他回家,两个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宁宣最讨厌宁文博带自己去江南吃香喝辣的日子,因为他忘不了家里还有两个人在受苦。 说到这个他水都喝不下去了。 让宁文博去三清观享福,到时候又闹得鸡飞狗跳的,宁宣想回绝。 宁文博看出来他的意思,嘴上说得更急,一个劲儿说宁宣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想去的那个山也近,马车走个五六天就到了,要是娘儿几个想他了就过去看看他。 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求这个儿子了,宁文博道:“你婆娘大着肚子就快生了,我去给她们祈祈福不也是好事一桩?外头人哪有自家人用心?你就让爹走吧!” 给表妹和娘祈福? 宁宣表情有些变了,段圆圆和娘身子骨都不算好,一个要生了一个大病初愈,他自己不信鬼神,轮到家里两个女人身上,宁宣倒宁愿真有鬼神。 宁宣捏着表妹做的手串转了一圈,想着找人把他看得严严实实的,让他过去倒也不坏。 想到这里他有点想笑。 宁文博竟然以为自己要杀他。 那人参里只是有点儿让人不能折腾的药,谁知道宁大老爷竟然吓成这样子? 宁大老爷以为自己会要他的命,自己还偏偏就要留下他这条命,让他看着自己跟他是不一样的。 宁宣俯身像母亲照顾幼童那样贴心地给宁文博捏了捏被角,道:“爹想去就去吧,只三清观不是什么好地方,儿子记得咱们家乡下有个小道观,山清水秀的,大姐不也埋在那儿?没事爹还能出门看看大姐。儿子保准你在那住得舒舒服服的。” 这是要把他跟曹氏似的关起来看着?他又不是犯错的女人! 宁文博也是当家做主的人,宁宣怎么想的,他一转就知道,顿时脸色铁青。 再说过去能舒服个屁!宁珠一个水鬼有什么好看的?可他要是不答应,宁宣会不会直接药死他? 这兔崽子心狠手辣,不是干不出来。 这么想着宁文博不吱声了,瞧着像是同意了的样子。 宁宣看着宁文博瘦成一把骨头,脸上皱纹多得像癞皮狗。 以前这个人又高又大,年年一回来就压得娘喘不过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到十年就轮到他看自己和娘的脸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