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累吕叔了。” 嬴成蟜真心说道。 李斯能看出来他要做什么,吕不韦同样可以。 但这个白发苍颜的老人没有跑,而是留下来替他善后,与他一同背负他一手造成的万古骂名。 没有吕不韦这个统筹能力达到满分的相邦,嬴成蟜想要装一个摆烂的样子都不行。 在韩地的时候,没人帮他,他每日批复的奏章能把一个桌案摞的满满登登。 如今函谷关以内尽在其掌握之中,土地面积五个韩地都比不上。 没有吕不韦,他哪里敢一个月只来两次相邦府。不说吃住拉撒都在这,也差不多。 吕不韦费心费力,却既得不到实利,也得不到美名。 大概率在当代,千秋,都会被冠以一个奸相之名。 嬴成蟜以己代人,若是他非穿越者,而是一个当代人。 非亲非故的,他做不到吕不韦这般无私付出,他又不是墨子。 “只要你把在吕叔面前吹过的牛都实现,就谈不上连累二字。 “如此,当代的骂名我是逃不掉了,可千秋过后,尚未可知啊。 “吕不韦是权相更改不了,你总不能让姜商也遗臭万年罢?” 嬴成蟜声音有了笑意。 “这很难办啊。 “史书就是个任贵族打扮的小女郎,百姓根本伸不上手。 “你我除非这一世能将乾坤倒转,不然掀了世家大族的鼎,怎么能留得下美名。 “帝辛废除人殉,任用贤臣不从贵族取士,不祭祀鬼神,在我看来比大多数王都好。 “可触动贵族利益的他,被以西伯侯为首的各路诸侯群起攻之。致大商灭亡,其落下一个纣字,和桀一道成为有名昏君。 “千百年后,我猜再说昏君之名,就是夏桀、商纣、秦二世了。 “至于吕叔你,除非现在和李斯一样痛骂我一顿,弃我而去,还有成比干的可能。 “留下来帮我,费仲无疑。” 吕不韦有些生气,吹胡子瞪眼睛。 “你就不能不干那些混账事?纳妃、废除隶臣妾这些也就算了,这要是始皇帝下的命令,群臣哪个也不敢生事。指鹿为马,谁给你出的毒计?真是该杀!” 指鹿为马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洗不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不成。 “这是分辨出能为我所用,和不为我所用两波人的最快办法,至少现在我的命令下达,没有人再违背了,不是嘛?” “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这么不想做这个皇帝你就该直接让扶苏继位。” 吕不韦气的脱口而出。 他能想通嬴成蟜为何非要这个昏君之名,是为了太子,为了秦国嘛。 王统治贵族,贵族统治百姓,王依靠贵族来统治天下,这是国家运行的基础。 在贵族没有威胁到王权,没有阻碍到国家发展壮大的时候,王大多数时候的立场是和贵族站在一起的。 从来就没有哪个王,完全和贵族站在对立面。 嬴成蟜想要让以贤取士,打破血统论。 这种行为,比直接以郡县制替代分封制造成的的矛盾还要尖锐。 此事能完成就是邀天之幸,一代竟全功想都不用想,不可能。 就像商鞅之法,也是在商鞅死后数十年才不再为秦国世家贵族攻讦,成为秦人所习惯接受的《秦律》。 加一个保险,很有必要。 但想明白归想明白,吕不韦心中就是有些气不过。 做好事,留骂名,这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无所谓,反正他的名声早就臭了。 但发生在已为秦二世的嬴成蟜身上,他做不到心态平和。 话说出口以后,他赶紧看了一眼嬴成蟜,生怕嬴成蟜把这句无心气话听进去。 见嬴成蟜躺的好好的,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道: “没人敢进言,我怕你走入歧途。” 嬴成蟜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嘟囔囔。 “知道了知道了,早有预案。” 服侍过三任秦王的传奇相邦没听清,以为这孩子是不耐烦了在抱怨。 吕不韦能理解,哪个王愿意被人指挥呢? 扶持他从一介商贾而至相邦,对他最为信任信赖的秦庄襄王,也在被他劝导从“异人”改名为“子楚”的时候暴跳如雷。 喊着我秦人焉能媚楚以更祖赐之名,狠狠甩了他一个大耳光。 吕不韦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