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韩地之行,嬴政也到过郡治新郑县,郡守强汇报称新郑人口总数在十一万。
“二十一万。
“三个月,将人口从五万增至二十一万,翻了四倍有余,比新郑还要多了十万,你是如何做到的。”
一郡之内,一县人口超过了郡治虽然不多,却也不那么少,不算稀奇。
但那都是略微超过,像宜阳这般,超了新郑十万,接近两倍数目,这就很离谱了,更别说还是从五万提上来的。
之前始皇帝走访过的所有县城,除了新郑,人口数大都在七八万左右,一个过十万的都没有。
在科技不先进的秦朝,人就是劳动力,一个城人越多,意味着发展潜力越大。
“盖因韩地富者寡,而贫者多。”
科学家的声音平平淡淡。
“此话何解。”
始皇帝不明所以。
他问的是人口怎么提上来的,和贫富有什么关系。
“臣有一条政令,入宜阳的百姓皆有聊以果腹的饭食,可安一身的宿地。臣从未对人口之事上心,然宜阳人口日益增多。”
始皇帝明悟道:
“原来如此,各地贫民尽皆入了宜阳,朕就说怎么各县城不见乞者,人口除了新郑,没有一个过十万之数。”
科学家的声音依旧平淡。
“不,入宜阳的贫民是少数,大部分都死在了野外。陛下车队能在韩地畅通无阻,一日之间连跨数县,食不果腹的贫民却是不能。两县的距离,陛下车队半日可过,但他们却走到死也到不得。”
平稳至极的讲述,如一杯白开水,却让始皇帝心间有如沸水滚落!
“章邯,果真如此乎!”
他扭首喝问。
这一路行程,除了到达目的地,他都是身在驷马王车之内,看不到路边茂盛的草木,以及草木中的新骨。
这句问话问的有些没有道理,章邯又不是离县而行的贫民,哪里知道究竟。
但章邯身为始皇帝心腹,明了始皇帝究竟在问什么。
沉声道:
“臣下见尸骨屡见不鲜,百里可见千也。”
嬴政极具迫性的目光骤降光彩。
车队走的路是走马车的大路,吃饭都吃不起的贫民大多走的都是说不上路的小径。
在一条大路两侧百里千尸体,那在那些密密麻麻在草丛沙土之间的小径,又会有多少具尸体呢。
始皇帝的心很沉重,韩地之行所得到新治国理念的喜悦少去大半。
他这次巡行主因是镇压,但次因未尝没有亲身见识真实天下,不被朝堂那些官员蒙住双眼的想法。
他没想到,他所能看到的,依然是这个天下光彩的一面。
再看四周那些黔首满是光芒,崇拜地看着科学家的眼神,始皇帝便知道为什么了——救命之恩。
他沉默片刻,道:
“此事,成蟜知否?”
“不知。”科学家止住脚步,道:“陛下,你是天子,你是君父。我们都是你的子,你的民,你的臣,不是长安君的。长安君曾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私以为,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朕,知矣。”
“臣继续为陛下引路。”
科学家迈开脚步,始皇帝跟在其后。
嬴政看过了墨家各司其职,同食粟米。
看过了无论是农民,还是工匠,皆穿着粗布麻衣——他只能通过宜阳百姓所做的事来大概判断所操何业,而不能通过衣饰。
他看到所有人都有说有笑,看到所有人都热情地和科学家打招呼,看到所有人都称科学家为巨子。
而从科学家的口述中,也知道了这座宜阳城中所有人都是墨者。
同样博览群书,看过墨家典籍,深切明白墨家是一个什么群体的他,明白亲弟为何如此纠结了。
他跟着科学家来到与旁边民居没有两样,显得极其普通,极其寒酸的县令府内。
扫视了一眼屋内环境,略有一丝歉意地道:
“你做得很好,但这座城不能存在。”
科学家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大逆不道地道:
“是因为我比陛下做的还要好乎?”
章邯大怒,手执秦剑!
“安敢对陛下无礼!”
除了嬴成蟜,没有人能如此无礼,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长安君。
“不错。”
始皇帝的声音,让章邯的杀心骤然消散了大半,紧握剑柄的手也消了力,内心满是惊愕。
[陛下怎么能如此说?]
从不惮于承认不足,承认错误的始皇帝沉声道:
“他们眼中只有你,没有朕。
“他们不再是朕的子,朕的民,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