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烟泽关外,就属是鹿家富贵。 过三停三进的宅邸,走屏风过小舍,里头悬的银铃跟秋风起,算在是相当中听。 鹿垂不晓得多少次从这座鹿家翻修多次,虽不见富丽堂皇,但颇为中正风雅的堂前经过,但还不曾有一回像今日这般惴惴不安。起因就是有鹿家的家丁仆从,无意间听闻刘澹入府的时辰,旁话不曾讲,而是先行编排了一番鹿垂,言称此人实在是过于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或许是在穷乡僻壤当位乡绅才是最为适宜,更是不通晓何谓油滑二字,说话办事过于一板一眼,不见得能撑起鹿家家大业大。 如何说来,鹿垂从来也不曾起甚心思夺甚家主位,可总归是大树之下好乘凉,鹿家枝繁叶茂,最是适宜鹿垂这等直到眼下都不曾想好出路的后生依傍。既不是与同辈中人相当,身怀坡天本事,又不曾同那些位志在家主位的同代中人争雄夺魁。甚至连鹿垂其父,在家中都并不算在居于高位,也没能讨这位现家主的青眼相待。万一是这位老鹿家家主任,当真是将自个儿驱逐出城,往后不单单是落得个脸面跌份,还要另起炉灶,想想便觉得头昏脑胀。 才小志疏,向来在高门大户子嗣身上,算不上什么相当大的毛病症结,实则只需将念头稍稍收束回些许来,就可心满意足安生下来,高门大户,并不缺一人谋生的出路,可真要是遭高门大户如今掌权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才是要举步维艰。因此鹿垂才是如此火急火燎赶往鹿家府内,生怕这位鹿家之主,嫌弃自个儿这孙儿惹得山上的修行老爷不快,索性是将自己逐出鹿家。 而鹿垂来时,自家老爹才刚刚由打正堂走出,本就是相当驼的腰背,又是再度弯过几分,同鹿垂相见时,却只是叹息两声并未多言,就自行走出鹿家,瞧面皮其中尽是愁容。 “小子,既在门前,伸头一刀,缩头依然是一刀,何不踏入此门,索性得来个痛快。” 鹿家现如今的家主爷年少时节走过江湖,入过行伍,甲子前天下烽烟,竟也被其生生熬将过去,并未身陨,况且尚有一身堪称毒辣的商贾道本事,在整座鹿家,无异于是一位活老祖,而纵然是到这般年纪,腹背笔直,少有染病,身子骨硬朗得出奇,言语更是底气十足,分明鹿垂身在堂前,老者言语从后堂传来,底气竟依旧不曾减去一丝一毫,声如悬钟。 直到鹿垂头也不敢抬,同这位老祖宗请安过后,后者才是将两眼从一卷上年岁的书卷中挪开,轻捧起一盏茶汤来,不紧不慢饮上两口,挥退众人,同自家这位孙儿一高一矮,打量过许久,生生将鹿垂脑门盯出汗水来,才是略微收回。 “从前不肯同你等这些小辈细讲,是因觉得尚且不到时辰,而头前两日,却突然之间发觉,早在半甲子年前,我所豢养在家中池内的一头老龟,却是在这萧瑟秋时,无疾而终,反而是走到我前头去,曾有位方士言说,这鼋龟一属少养,养差了还未等足够岁数,就是身死,倘若是养好了,容易将自己送走。” “鹿家起势前三五十载,由爷爷掌舵,平稳且是蒸蒸日上,反而是显得子嗣惊艳者甚少,如今想起这头鼋龟来,反而好像是瞧见自己,后继无人,近乎将一门心意,皆数是放在整座鹿家,到想到的时节,才是发觉,好像连你们这些孙儿,都已是到这等年纪。” “我且来问你,倘若我欲将家主位传与你,北烟泽生乱,是保全鹿家,还是无法做到事不关己,偏要为整座北烟泽出一份力?这问题要想好,毕竟并非是要挑这么位豪气冲霄的英主,而是要替整座鹿家,选这么位鹿家之主。” 鹿垂面色,一时又变为苦哈哈模样,垂头丧气,半晌都不曾有什么答复。 到头来连端坐的老人都是有些狐疑,挑眉朝鹿垂面皮中望去,“小子,可是晓得一件事情,鹿家之主的位置,历来在城中觊觎者从不算少,只需好生琢磨琢磨,说出个令爷爷信服的言语来,或许这家主的位置,就当真让给你,而倘若是换成旁人来坐这位置,你未必就能在此间有什么安生时日。” “恕小辈实在开不得这口,但非要说来,天下危亡,人皆有责,北烟泽关口一旦有失,大抵晚辈是要在城头与人同进退,实在顾不得鹿家二字,虽直到现如今来,这座人间少有人自觉,覆巢之下无完卵一事,纷纷闭门不见人间事,但自幼身在鹿家,爹娘教诲,从不曾令晚辈只顾自身,而是要替整座边关外的人间做些什么。” 茶盏炸碎,滚热茶汤浇了鹿垂满身,上座那位须发皆张的老人,终究是将原本很是和善模样收敛去,怒目圆整逼视鹿垂,多年来身处上位,满身威仪皆足够压得旁人不敢抬头。 反观鹿垂,实在多年来并不曾有多少见家主的机会,平日里更是多有疏懒,常游山水,算不得同这等久居上位者有半点相提并论的威仪,分明一身热茶相当狼狈,却依旧是眯起眼来,望向鹿家这位活祖宗,止不住摇头。 “晚辈做不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