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客栈当中新由城外运来的新酒,还是新开坛的老酒,一概不顾皆是要尝试一番,银钱如流水时节,掌柜的喜不自胜,小二亦是盘算着本月月俸应当能添些,因此除却云仲屡次三番觉得心口甚痛之外,人人皆是觉得舒心,唯有云仲搜肠刮肚,打算狠命坑这老头一回。 于是偷着嘱咐小儿携来那等烈酒,今日一坛好酒当中掺一杯,明日掺两杯,长此以往,老头往往能饮数坛,酒量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到头来近是一整坛烈酒下肚,当即就醉得不省人事,倒是云仲得逞,瞧着眼前花白头颅阴险笑笑,随即替自己倒上两杯酒水,自斟自饮,笑得犹如个奸计得逞的小人。 小城里无岁月,不知多少流年自从小城里缓缓淌过,转眼十几日,仅是转瞬云烟。 老头仍是处处寻铁石,仍是凭其堪称强横至极的五感四处游走,不过浑噩时间愈多,有时饮酒都要记不得自个儿究竟身在何地,苏醒时节险些出手,倒是惹得云仲要劳心费神,待到清醒时节甚是抹不开面,不顾云仲拦阻,自行前去到山中,日暮而去,晨时则出,但饶是云仲过意不去,又悄然将酒水换成上好酒水,老头清醒时节,亦是越发少有,于是山兰城中铁石遭啃食一事,便又是多将起来,惹得不少汉子群情激愤,甚至在城中山间大小地界设下陷坑来,专为设伏捉拿那头食铁走兽。 云仲却是知晓,哪里是什么是食铁走兽,而是那老头浑浑噩噩时节,就时常有吃铁这等堪称诡异至极的举动,不过哪怕是在老者尚且清醒的时节,挑选铁石,就尤其喜好凭指尖挂下些铁末,放到口中,但凡是觉甚甜的多半是好铁,但凡是觉有浅淡苦楚的,多半算不得好铁,乃是好容易回想起的多年前铸剑喜好,倒也并不忧心,毕竟有老者那身高明至极的遁术,恐怕这陷坑全然伤损不得,而仍是有些不能放下心来,又在所布陷坑处立下数座小阵,用以拦挡老头去路,才是放心继续于城中小住,隔三岔五,必是要上山埋下些好酒。 铸剑一事,反倒看得甚轻,历来云仲就是这般脾气秉性,如今倒是好转许多,福分有则承下,若承不得,脱手放归即可,天下福禄不见得是定数,然而当真想要凭一己之力取来,谈何容易,由此宠辱偕忘,但这老头豁达豪迈,倒当真是令云仲相当高看。 从碧空游离去,估算时日已该到回返手中,可迟迟无甚音讯,书信当中,乃是云仲近来所知,字里行间皆是规劝温瑜,切莫提防,尚需近身那座渌州壁垒,万万不可成埋骨之地,进则需三思后行,退则可壮士断腕,如深陷泥潭,悔之将晚。 毕竟即使不曾亲眼见过那位生来成才,兵锋所向望皆披靡的书生,整座王庭军中,依旧多有怖惧。 而直到书信随碧空游离去,长久以往总觉自己心事浅薄,如同当初小镇外那条小河般清澈,寒微平静,着眼寸光,且不知何谓忧心挂念,而入南公山进江湖后,似乎亦是着道,有关心则乱,有患得患失,有求而难得,有自愧不如。 老头很不讨人喜欢,可好像有时大多世人皆已忘却,讨自己喜欢,才是天下最难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