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皮糙肉厚,遭黄龙心念排挤整整数月,饶是云仲早先就有所预料,不过滋味着实是甚为不爽,犹如暗无天日樊笼困锁,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觉察不出四体动静,比起韩江陵那等古怪病灶,仍要憋屈许多,所以闻听赤龙此话,并不曾动火气,而是信步走到赤龙背后,取来枚蒲团坐下,长长伸个懒腰。 数月之间,当真如梦。 “没法子,姑娘模样俊俏,腰肢甚细,莫说君子好逑,如在下这等俗人,亦是难以将心思扭转,况且天下谁人能将一件事说得清楚明白,值得与不值,本就是我看我有理,你瞧你鄙夷的事,但酆都城战事,还未曾有个了结,先前你有言在先,说是内甲首城,当属一座大瓮,若非是城主相请,必是踏足不得,这话在下倒是不甚认同。” 城主府外,卢自成跪坐,倒并非是已然力竭,而是因双腿已密密匝匝,遭十余枚箭羽贯穿,无论如何强撑,都不得挣扎起身,整一座城主府外,血溅百步,步步皆伏尸,但卢自成身边,仅仅是剩下几十位义军,尚在强撑。战事起前卢自成交代各部兵马,待到破出重围之后,需前来城主府前驰援,乃是算到定有场恶战,可惜直到如今,亦不曾有人马赶来。M.. 左右人架起已是满身血污,瞧不清面皮的卢自成,递来柄卷刃长刀,心照不宣。成王败寇四字历来不中听,血水淋漓,可又不得不认,这四字似乎古往今来,都很有道理。当下之势,唯有战死于城主府外,大抵才算是这场战事终局。 卢自成在等韩江陵从城主府中走出,也在等那阵马蹄声响,大抵里头那位沣城城主,早已替义军备好棺椁,只需城中马蹄声响,即可知义军已然无人。大抵说到头来,连战连捷,而后倒在这座内甲首城之中,如何都要有些遗憾,然事已至此,倒觉得无甚挂碍,举家仅剩一人,其余皆死于那场大灾当中,而内甲城尚有歌舞楼台,彻夜不眠,眼下终究耗费无数性命,向狠狠向内甲城刺去一刀,两败俱伤,值得,也不值得。 但卢自成并没等到那阵马蹄声。 城主府中始终有一丝戏谑神情的赤龙,同样不曾听到内甲城后藏匿的那支骑甲马蹄声,而是犹如排山倒海似的喊杀声。 从内甲首城无数大小街巷,勾连甬道处奔涌而来的,是无数寻常百姓,大多不披甲,手头兵刃,瞧来更是寒酸至极,分明大多乃是田舍郎,可这股无穷无尽,一眼难窥边际的寻常百姓,涌入内甲城时,势如金山摧倒,威如海生洪涛,哪里还有半点马蹄声。 几十位站在城主府外的义军,近乎是木然立在原地,怔怔出神,直到这股数目不下数万的百姓齐齐涌到眼前时节,依旧如梦未醒。 “记不得什么时候,翻越书卷看过这句话,很是有些意味,如今倒是知晓了。”云仲不顾赤龙狐疑神情,望向门外,面皮处是雪尽天霁,赤龙半信半疑回头,却也是望见城主府外,将正门围得水泄不通的寻常百姓,有人衣衫褴褛,有人蓬头垢面,有人骨瘦如柴,可偏偏是这些位看似再寻常不过的百姓,生生将一整座内甲城踏得震荡翻动。 “不是布局不精妙,也不是没算准人心,更不是因为兵卒不善战,而是算计人心时,往往没人算得准,并非是人人都能将安逸二字看得重过性命,有些仇总要报,有些路总要走,说得再简单些也成。” 云仲同神情阴沉的赤龙并肩而立,看向门外,是朗朗天光,一泄万顷。 “那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