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兵血战的卢自成,仅是慢韩江陵一步,杀奔沣城城主府前。 一座繁华富贵可于沣城以内称最的内甲首城,到眼下遍地狼烟伏尸无数,动辄街头巷尾,见连片尸首血水,义军同守卒抵肩而死,躲避不得战事,中流矢负创或是殒命的内甲城百姓,同样不在少数,覆巢之下难存完卵,哪怕是城内守卒连同义军,皆是心照不宣绕过城中有人避灾的屋舍府邸,奈何忠于城主的守卒兵甲,眼见城门已遭凿穿,大势已去,纷纷是退回到各家住户当中,伺机而动。 但凡有此举,战局由明转暗,即使义军其中军纪甚是严明,竭力秋毫无犯,奈何也一时招架不得暗箭伏兵,于是沿户追剿,难免就有于屋舍宅邸里分生死的举动,因此整一座内甲城,人人自危,命如草芥。喊杀声动地接天,如使满城青石道,雄奇华贵屋舍做底色,则满城血色,加之狼烟伏尸震天金鼓,则可成集绘工大成一幅彩卷,只不过狼烟为毫,滚血成墨,其惨状如临酆都。 卢自成替韩江陵掠阵,始终慢上一步,部下义军受创最重。内甲城里除却零散守卒外,大多皆是向城主府前涌来,想来人人皆知,倘若是城主府失陷,战事就再难以为继,输赢胜负定盘过后,一整座沣城格局,秉大权者必将改换,或许无穷年月所定的规矩,内中外九城布局,想来定然是要翻天覆地。故而不论是城中执权者,还是富贵人家,皆是倾力而为,难得暂且搁置下所谓趋利避害,独善其身的心思,倾力助战,横是凭重赏之下,事先自沣城各处请得身手高强,弓刀娴熟者,齐齐向内甲城中聚拢。 早在强攻开城时节,义军围困内甲首城,已有多日,即使是城门紧闭四面守备森严,卢自成依然凭手段得知,城内守卒数目,并非起先传闻那般,动辄数万,而是同现如今义军数目相差无几,除城头滚木火油,强弓硬弩齐备外,同其余数城,并无甚过重差别,因此思量过后,才欲令义军连克数城的兵威士气,强攻内甲首城,不出所料,虽战事甚是艰难,但依然将城门凿开,甲戈鱼贯冲杀入城。 当初城外安营时节,韩江陵也曾劝阻,眼下虽借数城积粮银钱,暂且将大灾后患缓和些许,义军更是有渐入佳境端倪,除去立严军纪之外,摧城厮杀,已颇具章法,然而内甲首城,并非一朝一夕可欺,想必粮草囤积甚众,且有无穷后手,已先于义军一步,布置于整座城众,假若是义军奋勇,不惜性命攻杀入城,所见未必是重换天日,而是请君入瓮。 可卢自成并不曾将这番话听到耳中。 旁人置身事外,往往评点前人时节,皆要在案牍处添上个操之过急,急于求成,但凡是败者,必是要逐一罗列出十余上百条疏漏处,譬如甚轻敌冒进,譬如甚军粮难接,而倘若瞧见一场将棋局定盘的大胜,又是换过口风,将轻敌冒进急于求成,改为成竹在胸,一击功成,鼓吹统兵之人乃是古来少有帅才将才,似乎天底下的理共两斗,自个儿占齐一石,而余下人倒欠自个儿八斗道理,里外皆将理揽入自己怀中。 而从入城起,卢自成才知晓韩江陵究竟担忧何事,不单是城中守卒皆效死力,且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习武之人,竟亦是夹杂于守卒之中,暗箭伏兵连绵无穷,或是由寻常人家府邸涌出,或是隐匿身形于城门周遭,义军决堤似冲入城中时,并未发难,而是待到义军大多入城过后,才是磨罢刀剑,自四面八方而来。 寻常茶楼,上设弩机,府邸院内,箭羽如蝗。 单单自那座雍华道观,去到城主府沿途,卢自成同所携数千义军,就接连遇伏兵十数股,大多借周遭假石楼台遮掩,遇袭时节往往先是一阵箭似雨下,往往其中尚要有几位精晓暗器的习武之人,每逢出手,必有义军身形倒伏,饶是卢自成起先知晓城中定有苦战,部众携盾覆甲,却依旧遭连珠箭羽,与骁锐兵卒生生拦挡足有一整时辰,凭义军舍命死战,才堪堪得以杀出重围,行至城主府前。 但险境并不曾解去,自进城以来,卢自成事先便嘱咐几位义军中堪称左膀右臂的雄烈将官,待到义军各部突出重围过后,速往城主府驰援,然而直到卢自成携残兵闯至城主府门前过后,依旧不曾瞧见有甚援军,反而自四面八方潮水似源源不绝的城中守军,近乎使得这百来位义军,犹如风中残烛,瀚海扁舟。 最为令人瞠目结舌的,还是城主府上空浮桥处,十余驾弩车早已齐备,六七位精壮甲士操弩,丈二巨弩撕开长风,起伏连绵,震耳欲聋。 “你我皆中韩江陵奸计。”卢自成身侧有位身长近九尺的莽撞大汉杀退军卒,同卢自成背对,凭双刀拨开密密麻麻箭羽,恨声愤愤道,“从早先起就能瞧出那人心计高深,却不曾想到今日才是骤起发难,城主府周遭尽是连阵伏兵,箭如急雨,凭他一人所携人手,如何闯得到城主府中去,怕是早已同城中那些位达官显贵与沣城城主沆瀣一气,同人一道算计我等。” 壮汉膂力过人,最擅临阵先登,曾凭一己之力斩将夺旗,同韩江陵一道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