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临近日暮时,叶翟都是早早备好酒水,在炉火上头略微烫过一烫,旋即就坐到院落正中等候,时常同水月并肩赏月,或是遇雨时撑起枚宽足有丈许见方的竹伞,耳鬓厮磨。饶是叶翟以往少有巧嘴的本事能耐,而今难得开窍,时常总能跳出几句合时情话,纵使水月性情近来很是有些清冷,照旧时常遭叶翟没来由哄得面红耳赤,免不得骂上几登徒子,到头来却显得很是受用。 云仲近来除去每日前去叶翟院落当中饮酒之外,最常去的地界,乃是那座洞窟无数的山间,找寻那位已是败在自己手底的独臂剑客,一坐就是半日,临近晌午时候才是慵懒爬下山崖,逐个前去比斗剑招。 学剑多年,云仲练剑向无计数的心思,倒也不知是因本来就练剑辛苦,还是从来没生出牢记出剑数目的心思,只情练起,修行练剑,连同阵法,样样不敢松懈半分,生怕有朝一日荒废了保命谋生的本事,再想捡将起来,徒增十倍难易。但凭云仲估计,练剑自诩还算勤快,虽寥寥数载,当真不见得比旁人少太多。但即使如此,云仲的剑仍旧被独臂剑客之后的高手压到难以扭转场面,剑招游动之间,遭人拿捏得稳当,轻轻捉起,而后轻轻破开,更莫说如今自折了子规五岳两剑,仅凭那柄不知为何落在自己手头上的铁尺,一来无丁点锋锐气,二来用着也不甚得心应手,却相当容易惹得那些位个个眼界极高,心高气傲的前辈高手动怒,所以近来伤势,往往要养个三五日,才敢有再度比试的念头。 照理说来,剑术倒未必比旁人低微,而凭云仲性情,更是断然不会有甚急切,故而如今有这等剑术不比旁人高明的景象,着实是令云仲有些狐疑,而越是狐疑不解,出剑时犹豫就愈重,连伤势初愈,在府邸中练剑时,都不晓得应当如何递剑才好。起初瞧见那柄铁尺似的兵刃觉得倒是顺眼,起码不至于觉得心中有愧于化成那两柄剑的鸟雀山岳。凭那位铁匠铺当中的老汉所说,用剑如若是心头亏欠太重,剑术自然也就变了滋味,倒不如赤手空拳对敌,云仲深以为然,然而一山放过,又有一山相拦,纵是再觉得急切,依旧于事无补。 独臂剑客被云仲斗败过后,脾气不改,可眼瞧云仲似乎是跑顺了腿脚,成天前来拜访,总要絮絮叨叨聊上许久,最终也是无可奈何,恨不得将身形敛去,再不出山,而每回藏身之处都被云仲寻着,后知后觉猜出这后生怕是阵法有成,能借大阵观瞧风吹草动,只得作罢,有一搭没一搭同云仲闲扯,却也能稍稍解去独在山间的寂寥。 此日云仲照旧来访,轻快爬上山崖来,却是瞧见独臂汉子未曾躲藏身形,而是坦坦荡荡不加遮掩,手抚云仲前日送将来的一壶酒水,倒入喉中,心满意足吧嗒吧嗒双唇,吐出阵酒气来,倒也显得自在。 “从前老子以为,生来就应当站在此地日复一日不挪窝,总没想过其他,如今同你这后生言谈愈九,却是总觉得在此地不甚舒坦,可念及故旧往事,却怎么也想得不甚分明,连这独臂都忘却了是如何落下的,是同人过招技不如人,还是受仇家谋算,回想往昔,皆是混沌。” 无需动用太多念头,云仲就晓得眼前这独臂剑客,迟早有此一问,但迟迟不肯点破,而今终究听其亲口道来,亦是感慨。 要说在此地小界之内,如何能凭手笔布置下如此一场造化,既然南阳君已然明言在先,这方小界并非是四君所立,更是连四君都直言纵使四人合力为之,都未必能将一界建得如此玄奥万千,只怕世上便再无几人有这般本领,仅山崖上衣裳各样的剑道高手,且个个皆非虚影,便不是寻常人手笔,独臂剑客有此问,算在理所应当。 “我倒觉得,不如过阵子外出走动一番为妙,这山间似乎并未有什么大阵禁锢,如若走出山崖来,未必就要受责罚。”云仲原本想由剑客手上夺来酒壶,不过转念想想,似乎忒有些不地道,于是也是讪笑两声缩回手去,假装不曾瞧见独臂剑客怒目而视,双手撑地,身形后仰,瞧着天上滚滚黑云,感叹声又见山雨。 “有时我也时常觉得,人间不公事太多,好像就算世人执意言说什么生来如一,也难自圆其说,有人生来即是聪慧灵光,天资高人一等,或许是旷古绝今,有人却连捞着个四体健全都不过是奢求;有人容貌甚伟闭月羞花,但有些人因相貌丑鄙,无端遭人打骂在小,即便难得凭才学讨取个官位,往往也受嫌弃厌恶,终难走到高处去。” “前辈剑术,已是人间奇高的地界,可生来不晓得前尘往事,总觉活得糊涂,但如今才想明白些大概,虽是上苍不见得总秉持公道二字,其实还给那些福薄之人,留下些后手来,而这些后手不见得能令人顺心如意,倒也能勉强撑住八面来风。” “毕竟有时候,连我都觉得,有些遇见的事,还是忘却最好,起码不至于常念起时,心有不甘或是如添新伤。” 独臂剑客仰头想了想,不过还是担忧一旁的年轻酒鬼偷了自己的酒,故而抢先将酒水灌饱,这才歪头望向大袖拖地的云仲,“我却觉得你不应当练剑,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