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郡以东,距离落隍城仅几十里官道外,有百里沃野,自是引得无数百姓趋之若鹜,连同多年来受流寇马贼灾祸的百姓,也大都迁往此处,虽说仅凭如此微薄田地,自然谈不上富庶,但如何都可勉强凑足衣食;家中小儿兴许上不起私塾学斋,但如何都不至为一餐饭食害愁,于是日子比起旁地,总要好上太多。 这百里沃野以西,却是有处堪称天地孕育的奇景,原本平坦沃野当中,极突兀探伸出六七座山岩,皆是足有五六十丈高矮,聚拢一处,如同是周遭生长出数枚冲天石笋,盘绕参差,锐气盛极。许久年月前居迁至此的百姓,更是少有前去此处的。毕竟颐章民俗当中,仙人鬼神一说虽是日渐凋敝,但总有年岁长者告诫,说是此地地势不凡,贸然而入,恐怕有失妥当,真若是走错路途,遇上蹊跷事,只怕是谁人都救不得。 不过即便如此,仍旧是有许多年纪轻的小辈不顾阻拦,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一人拎起枚扁担柴刀,便直奔山中而去,但六七座石峰当中,却是唯有一座寒潭,冷冷清清,幽静难言,似乎是多年来积攒于山口当中的霜雪消融,寒气皆尽纳入这座雾气飘渺的寒潭当中。不过除却这方至清寒潭之外,谷底当中再无其他稀罕物件,故而自打有年轻后生失足落水,险些冻死在刺骨潭水中过后,便再鲜有人探访。但这石笋峰名头却是传将出去,且在西郡以东闯下好大名头,曾有不少特地前来观瞧的书生游子,远远望去石笋峰盘绕一周,形同归巢,不由得心头有感,挥袖留下几页孤篇,也算是将石笋峰名头传扬出去。 颐章国境广阔,且不提西郡东境,只画檐山一处,便有千百处奇崛诡状的山岩怪川,更何况西郡东境,积贫已久,本就与繁华二字无干,石笋峰虽说在不少文人口中传扬开来,但如何都因周遭无闹事,百里无雄城,故而始终难有人来此,时候一久,自然为人所淡忘,唯有风声不止。 但良久已然不曾有 外来人搅扰的百里沃野,近日来却有些异动:除却原本车帐数目骤然多出数倍之外,又无端有周身裹甲的侍卫,时常走动于村落之外,如此景象,引得不少百姓生疑,但就算是心头藏有百般狐疑,瞧见那群徘徊于村落之外的侍卫腰间刀剑,森森如夜,只晓得使锄耜柴镰的布衣百姓也不敢凑前问询。 天晓得这森森刀剑之下,断过几人头。 “王家主好雅兴,怎得放着我那奎星楼不去,反倒要来这等穷山恶水的地界商议大事,小弟倒是并无太多心思,但换成其余那些位家主,只怕要心怀芥蒂,于事不利。”村落外十里,车帐当中,有位俊朗男子笑道,兴许是嫌一旁跪坐的素衣女子递茶过于慢了些,收起折扇,一掌便掀到那女子面颊上头,力道之盛,响动几十步外仍旧清晰可闻。 “乡野女子,大都不通规矩,刘家主又何苦如此,单说奎星楼中绝色,便足够你指使,既知是穷山恶水,如此刁民,哪里比得上刘家主府上的佳人软玉。”男子对坐,却是坐着位相貌极寻常的中年人,两指捻须,安然开口道。 “珍馐食罢,总要换些清淡汤水,如若是过阵子难以下口,泼将出去便是,却是不心疼。”俊朗男子瞧着那女子跌坐一旁,面颊血红,却仍旧是战战兢兢起身,再度跪坐到一旁,面上不由得露出些笑意,“奎星楼那些女子,年下大都能赚得无数银钱,往来客官更是达官显贵居多,成天金玉谦言,未免养得过于娇贵,倘若是吃过如此一场打,八成便要梨花带雨寻死觅活,哪里比得上这荒山野岭当中的女子,一副数十两银钱的汤药,便能耐住万般苦头,最是当意不过。” 蓄须中年人苦笑,欠身递给那女子枚布帕,摇头不已道,“到咱这等地步,还是积些德行最好,前十载中沾染的血气过多,连我如今回想起来,都是颇为心悸;世家家主,当是属咱这些位远在西郡的 福分最重,但越是如此,越觉得眼前路如履薄冰,终究瞧不出个头尾。” 俊朗男子摇扇动作放缓一瞬,而后收起名家手笔所画的扇面,偏头试探问道,“此番聚西郡十三位家主,难不成是遇上什么棘手事?据小弟听闻,那位权帝虽说不喜世家,但这些年来体魄始终欠佳,在此当中,我刘家可并未有太多逾越动作,其余几家世家,更是乐得坐看楼起楼崩,并未涉险插手;何况世家底蕴根系深厚,大病初愈,照理说如何都不该挑世家下刀才对。” “刘家未曾有僭越举动,和旁几座世家有无谋算,本就毫不相干,”中年人轻饮过口茶水,神情不变,但言语当中已有寒气浅生,“各为其族,以那位前些年的身子骨,如若是未曾生出半点难言念头,那世家家主的位子,还是今早更易为妙。谁都晓得扶龙凤的好处,利在千秋,又岂能同你言说,你刘家安分守己,可当真是那位打算举雷霆,覆巢之下,一丘之貉。”说到此,中年人猛然收住话头,转头冲那胆寒跪坐的女子笑笑,温和笑道,“刘家主向来便是如此脾气,不过既是买下姑娘,定是不会令姑娘受太多冤屈,数载过后,自然放你离去,莫要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