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山中,李抱鱼回到道观,将秃拂尘撂下,拍拍尾随而至道童的脑袋,颇为感慨,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像盘胡桃一般抚弄着道童发髻,引来道童双眼一阵翻白。 “师父,刚才那人是谁啊,似乎同你很熟。”道童从没见过吴霜,只觉这人好生奇怪,明明言语之中与师父熟识,但却总有些说不上来的隔阂,于是懵懂问道。 “他啊,是我一位老友,为人极好,可惜脑筋太死。”老道岁数当真是极高了,长眉低垂,险些都垂到了道童粉面上,引得他有些痒意,便轻轻笑了。老道破天荒没调笑道童,笑得一张老脸都如同雏菊绽放,层层叠叠深沟乱壑。若非是怕道统后继无人,怕惹来绝顶惦记,谁又会在江湖上束手束脚,熊虎虽老,犹有少时,少时江湖皆快意。 山巅之上罡风甚是凛冽,再有就是危崖耸立,相比山脚下六月艳阳,冷若初冬。除去古松杂草这等顽强绿植可在崖壁间生长,难有其他活物。“徒儿你猜猜,我方才栽种于此间的朱果果核,能否在今年生根发芽,长出一棵亭亭玉立的果树。”道童摇头,虽然年岁尚小,可道童聪明伶俐,略做考虑便答道:“定是不能,朱果树娇贵,极难长成,放在这种地方肯定是要烂在土里,活不下来的。” 李抱鱼闻言点头,“说的没错,可娇贵躯体一旦有了机遇,改头换面,那可就未必了。”言罢老道士捏出道手印,白光一闪,没入岩石之中的朱果。 老道嘴角含笑,山崖之上,果核悄然吐露一根绿芽。 “我亦想让后人在天下转转。” “太平世间种两树,稚鱼阴阳图,幼虎雁翎刀。” 道童仰头道:“山下溪水中的鱼儿好吃,只是这阴阳图是啥物件?从未听过啊。”老道闻声愣了愣,哑然失笑,“其实也挺好吃,回头师父给你寻来两片尝尝。” “好嘞。” 一老一少,都极馋嘴,一老一少,皆有道韵。 服下蛇兰草好一阵光景,云中才悠悠醒转,此番他的梦境 极长,尤能记起脉络运行,可继脉络之后再见过何物,连他自己也浑浑噩噩,难以忆起。 睁眼时,只见吴霜正在一边调息,脸色难看无比,帮人梳理内气极其损害精神,加之吴霜无法看清经脉宽窄走向,只好凭感觉护住窍穴,运气于此辅助祛除诡毒,当下本就带伤的身体,此刻精气神跌至谷底,再也无暇他顾,将内气调至伤患处,暂时压制住经络。 “好些了?”没等云仲开口,吴霜便问道,只是双目依旧闭合,语气平缓。 “似乎已无大碍,师父,您老受伤了?”云仲看看胸膛处的翠绿纹路,已然由青转红,想来用不了几日便可恢复如常,随后便关切问道,同时心中发沉,一路行来,吴霜的根底道行他心中有数,即便是老蛇这等可变化自如的精怪都晓得吴霜的名头,硬接阎寺关百拳而纹丝不动,不说是世间绝顶,恐怕也是差不离,如何能被人伤至面色煞白?况且此人真身未动,伤人手段,仅仅是一群黑白交错的毒蝉。这份修为,着实令云仲惊异。 “那人的毒蝉,怎会如此好对付,天下奇蛊异毒皆在一手,岂是浪得虚名。倒退十年我倒不至于如此狼狈,可如今的确有些捉襟见肘,难以招架。”吴霜摇头,将眼眸睁开,有些讶然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按照他的推算,少年应对的毒蝉年份虽浅,但中毒颇深,渗入神庭,直指灵台,若想恢复如常,起码要躺上几日,断然不该恢复得如此迅捷。 半晌之后,脸色好些的吴霜终于开口:“用我本命剑研习一番剑招与我瞧瞧。 少年错愕,吴霜并不理会,将本命剑递与云仲,不再言语。 吴霜本命剑极其朴素,通常有些名望钱财的游侠,皆颇愿在剑柄处留下一道剑穗,飘飘摆摆,煞是潇洒;再有些权势的高门子弟,对配剑的讲究则是更为细致,剑带云纹,剑柄掺金银,剑鞘更是不惜以珠玉宝石点缀,挂于金玉束腰处,端的是风神如玉。反观吴霜这柄本命剑,剑鞘乃是毫无装饰的褐色皮鞘,极为普通。云仲抽出剑来,只觉寒光四射,但除去剑身异常锋锐之外,仍旧也无云纹也无字款,只是平平整整而已。 少年摆好架势,运剑而走,却不知为何,数道细微剑气,自从剑身上吐露而出,将压笼林周围的巨木齐齐斩断,虽然纤细的如同柳絮抽丝,但其中剑意跋扈得很,似乎是乳豹睁目,头一件事便是吼啸山林。 原来如此。吴霜心中暗叹,老道李抱鱼此前以簪比剑,遥遥借给少年一道剑气,诣在为少年解一时之困,用以应对毒蝉围困。却没曾想无心插柳,剑气剑意齐齐被少年所承接下来,无意中冲破了神庭桎梏。这还不算完,神庭之下少年的经络时断时续,这下被霸道至极的剑气拓宽,本来只能通过若游丝般的内气,现在却可通达无碍。这剑气更不是少年所出,而是经脉之中老道剑气残余,此刻才将将散尽。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