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院里的确无人居住,即使是这么道犹如斜肩带背,一力斩下的剑气,待到烟尘碎石,连同几头满面幽怨,被人坏了好事的野狐窜出一人高矮的杂草后,整座供奉院仍旧是寂静无声,独有人北风倒灌,自破败不堪的围篱,与连片垮塌的主楼,汹汹而过,未曾停留。 喷突酒气的云仲,分明是仍有余怒,原本就听不得赶马老汉那般话,此时虽是干脆利落,劈碎这座供奉院,神情照旧是清淡。 大抵唯有熟悉云仲此人的,才知晓这位大多时节神色很是多变,且心境愈发稳固的少年人,唯有在生出极重怒意时,才有这么一副犹如泥塑似的面孔,可偏偏这么一剑无人去接,就又是令火气再度抬升一分。 三家为刀殂,工匠为鱼肉。 就在云仲打算离去的时节,供奉院侧方小院里,走出位极矮小极矮小的中年人,衣着打扮相当朴素,近乎同城中寻常百姓无半点差别,似是早早睡下,瞧见这等场面,禁不住咋舌,而后又是嘀嘀咕咕骂过两句,说谁人不长眼胆敢破去三家在城外所设的供奉院,怕不是城中愚民活得腻味,有的这么一宗祸事,就真是不怕张王李三家动怒,动了杀心。 但这位模样如是瘦小老头的中年守门人,看向提剑的云仲时,却是瞬息间将嘴闭上,面孔浮现出些顶僵涩的笑意,朝那位分明不似常人的少年郎作揖行礼,而后竟是 脚步相当轻快地朝身后跑去,活脱脱像头遭人惊了好事的野兔。可先前那番话,云仲听得却是真切,而后并未再度出剑,只是趁醉意并两指,递出一道细微剑气,后发先至,环绕于那矮小中年人脖颈处。 纵然不像是修行中人,那守门的中年人仍旧是浑身颤颤,觉察出脖颈有这么道森寒冷冽的剑气,就再不敢有半点奔行的举动,而是赔笑小心翼翼转过头来,竭尽全力绽开个老实憨厚的笑意,颤声道来,“大侠里边请,里边宽敞嘞。” 供奉院统分六院,而六院皆在一楼当中,想当年这供奉院最是鼎盛的时节,楼宇满座,六院有司职探听虚实者,听闻其中有张目能视千里者,有耳听可探百里者,而纵是细枝末节,照旧能窥探个清清楚楚,更有奔走如风专司递去口风消息之人,双足捆符箓能日行八百者,脚步如风,寻常马匹竟不能及,可说是替三家起势,立下过天大功劳。 难得山兰城三家未曾做那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直到三家牢牢把控住整座山兰城后十年,供奉院内仍旧是有俸禄可取,奈何无所事事,总能使人生出其余心思,眼见得此地既无甚可留,则纷纷辞别,到头来艰难强撑两年,最后一位供奉院内的供奉,也是离去,仅是剩下这么一座供奉院,孤苦伶仃,连山兰城三家,都近乎是已然忘却了此地。 “如此说,兄 台并非是这供奉院中人。”被那位腿脚灵便,但身形同孩童无甚差别的守门人迎入侧院中的云仲,不着痕迹稍稍挑眉,望着正在狭小屋舍内忙碌的前者,如何都是有些不信,偌大一座供奉院中,竟无一人存留。 “小的哪里敢冒充那些位大人,三家内的大人,三家内的卑鄙小人,当年可是相当看重供奉院,就算是供奉院内的高手纷纷离去,也曾言说替这些位高手保留此地,只是近些年来,忙于将张王李三家的势力分布到别处去,才是渐渐荒废下来,毕竟这当年供奉院里头的守院楼人,就足足有几十位,可想而知势力何其之大。” 矮小守门人分明是不常同人言语,如今云仲来此,却是话多起来,固然生涩,但还是未曾忘却审时度势,连忙改口,不过在提及当年供奉院时,似又是隐隐之间有了两分底气,可眼下萧条,显然是令这位守门人心头有些低落,只是忙于泡茶,再未曾多言。 然而只是初回同张王李三家中人打交道,云仲虽是有醉意未消,同样是觉察出城内三家其中,仍有相当多数之人忠心,甚至在城中工匠与寻常百姓,受三家压迫威逼多年过后,都已是纷纷无心抵挡阻拦,而倘如是姜白圭一时失势,或是为人所杀,想来其在城中所布置下的多年营生,大多是要毁于一旦,对于并不曾有多少诚心实意的人而言,随波逐流 ,从来不见得是祸事。 路上但凡有人通行,则总要抱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倘若是三家回心转意,倘若是三家能让利于民,而纷纷忘却欺凌之事。 任重而道远,姜白圭这番举措,已然尽其力。 而云仲一剑斩塌供奉院,尚在守门人处饮茶,城中却是另一幅景象。 王家家主近乎是暴跳如雷,坐镇山兰城,难得在姜白圭百般手段之下,得有一时和缓,趁此时节好生尝尝侧室小妾所养的嫩枣,并不需担忧过多,难得从这阵子纷乱里将念头放缓,夜半时节却是被闯门小厮坏了兴致,匆忙起身时,却是听闻那位小厮言说城后供奉院已是被人劈塌,瞬时又从惊怒转为疑虑,披起衣衫,急召王家位高权重之人,在此时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