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白事铺,陈香扇与越然牵马走进熙攘。 他们商量好要去洛阳最好的酒楼。 只是骤然间,人群不知为何开始狂奔,一个一个擦肩而过的人,规律地绕开了他们。越然随手抓住一个匆匆而过的人,他严肃的目光当即吓住了那个人。 他问:“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我们要去看……”那人颤颤地答,可他说着又抬手指向远方。 “郎君看,他们来了——”越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身,一眼沸腾。白日里升空的焰火,在炸裂那刻终会让人感叹,缘何去浪费它的美。 下一刻,锣鼓声,唱戏声,叫好声……以及越来越多不同的声音糅杂在一起。 这人间好生快活。 陈香扇从人群中间回头看百戏人口中喷着丈高的火,看倡人手中拿着尺长的翎。咿呀婉转的音,绘尽百态的词,亦是声声入了她的耳。 他们说,这是名满洛阳的社火班子。 人们纷纷为社火班子让道,一群表演杂耍的艺人渐渐朝陈香扇的方向靠近,倏忽之间一声久违的:“丫头。”以极其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左右。 陈香扇慌忙去寻,便被莫名的混乱裹挟着远走。 她被冲散了。 她看不见越然了。 无数张假面从陈香扇身边流转,黑的白的,忠的奸的;金的银的,鬼的怪的……陈香扇迷惘着,耳中被喧嚣充斥,忘记了本能的逃。 霍满金,你把自己藏在哪一面? 陈香扇努力恢复理智,她开始去认,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双“十恶不赦”的眼睛。想来若非因为陈韶,陈香扇或许一辈子不会结识他这样的人。 霍满金虽对陈韶重情重义,对陈香扇照顾有加,可他半辈子都在杀人。皇权富贵,贩夫走卒。别人杀不了的人,他来杀。别人不敢杀的人,他还杀。 霍满金从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教派,他只靠一把刀,便能闯出整个天下。 江湖中,多少人敬奉他,多少人仰视他,思慕他的人更甚。 可霍满金偏偏为那绝情绝爱的蓬莱画师痴迷,从他爱上陈韶开始,他就一点点在江湖中褪了颜色。而后直到爱人逝去,他也与她一起消失,成为传说。 霍满金的行径,让追逐他的人失望。但只有陈香扇知道,是陈韶淡化了霍满金眼中的杀戮。陈韶虽没给他承诺,却也不曾辜负过。 “霍叔,是你吗?” 陈香扇累了。 她想霍满金别再故弄玄虚,她想他快些现身。 疑问句的结尾,一张代表侠义的红脸停在她的面前,鼓点随之由急放缓,那人说:“汇林苑有问题,杀了越然。”是霍满金的声音,陈香扇望向了他的眼,“霍叔,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曾经雇佣你的人,是不是陆坛明?” 陈香扇想要抓住眼前人追问个明白,霍满金却像个孤魂一般,一抓就散。 他没有回答陈香扇的问题。 他只说:“丫头,你不该忘了仇恨。叔会在她离去的地方等着你,你要亲自替她报仇,不要做忘恩负义的罪人。这是叔看在往日情份上,给你最后的机会。” “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高亢的戏腔渐起,形色的假面转换在陈香扇身侧,霍满金如烟般消失了。他又像多年前一样,给陈香扇留下不解的谜题后,将她置之不顾,甚至自生自灭。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欺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隐瞒?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说实话……他们每个人身上好似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如今看来,陈香扇倒成了这场局中,站在光亮下的人。 行路至此,陈香扇与蓬莱靠得越近,就越恐惧。 她伸手拨开人群,妄图走进他们的黑暗,可她找不到入口,她只能愤怒地吼。 “霍满金,霍满金——” 吵嚷将她遗弃,困惑抛进人群。 陈香扇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夺眶,窒息的感觉填满了她。陈香扇感受着时间在她身旁转动,不曾为任何人停留。可她却不能随着时间向前走…… “陈香扇。”有人唤了她,陈香扇像是被打破了般回过头。 隔着人潮,她静静地望。 可越然嘴角的笑却在下落,他从她的眼中望到了太多悲怆。太沧虽亡,越然却觉陈香扇好似与她们一起困在了从前。他该如何将她救赎? 越然沉默着,陈香扇没有应声,更没有归来他的身边。 她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