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过。 “但我并没有不满。尽管被限制了人生方向,可我并不认为自己的人生就因此一团糟了。相反,我认为自己迄今为止的所有经历都是有意义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 假如眼下只是普通旧友间的再续前缘,那么高桥只需顺其自然,说完剩下的半句话,暧昧气氛便会水到渠成。但她还是及时察觉,并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突兀地停止了话题。 沉默在餐桌上蔓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远不止是无法继续对话的沉默,工作、责任、理想、信念……这些每时每刻都存在于他们身上的沉重负担偏偏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填满了餐厅的所有空间,压得高桥有种快窒息的错觉。 难得控制不住情绪的高桥有些恍惚。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他,所以才不自觉卸下了防备。 “我刚才的确是在想关于你名字的事。” 最后是降谷出声打破了沉默。他也略过了遗憾之后的内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没有想那么深,只是想起了你那个被宠坏的妹妹。” “啊,唯爱啊,”虽然新话题并不算愉快,但足以让高桥整理心情,“她的事我不能多说,只能说,她也算是不能选择出生的受害者吧,她自己甚至毫无察觉。” 降谷不置可否:“能像她这样享受相当特权的‘受害者’可不多。” 高桥淡然一笑:“我没有为唯爱说话的意思。除了想讨好大臣的势利眼,恐怕没有人会喜欢她,我更不能例外了。只不过,你说的特权……我又何尝没有享受呢。 “我不会自谦愚钝,但我本身的确不具有什么顶尖天赋。如果没有父亲身份为我带来的便利、如果我没有接受过一般人享受不到的教育,我是绝对无法站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而唯爱对我所享受的这种特权没兴趣,她有她自己的选择,也有她自己另外要承担的后果。只不过她还年轻,既没到能领悟后果的年纪,也没到必须背负后果的时候。所以我不恨她,更不可怜她。” “那,早川老师呢,”降谷想起几天前风见的报告,稍稍踟蹰后还是问出了口,“他背叛了我们,你……恨过他吗?” “你都知道了啊,”高桥微怔后故作轻松笑道,“看来你有不错的部下呀,即使权限不足,也能从有限的资料中察觉出我的存在,相当敏锐啊。” 早川是澪的恩师之一,这事降谷是知情的:“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早川老师的案件是你经手的……很难受吧,高桥。” 降谷本意安慰友人,却让高桥陷入了回想。 ——澪君,你还是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正义,我很惋惜,也很失望。 往事被勾起,老师入狱前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响,让高桥被刚散不久的窒息感重新包围。她没能对降谷做出任何回应,甚至没能藏住眼中散不去的悲伤。情绪带着思绪发散,她也懒于去刻意收回,任记忆飘回了学生时代。 那时的早川健三郎还是东都大学的客座教授,是她和降谷在教养学部时的共同授课老师之一。与警校那位同为教师却脾气火爆的安藤相反,早川是一位相当包容的老教授。他还是个少有的,教书与育人都极为用心的好老师。用那时学生间的玩笑话来形容就是,早川是少数“把人当人”的老师。 可对必须与情报打交道的人来说,极富人文关怀是一把双刃剑。随着年纪增长,本就嫉恶如仇的早川愈发偏执——他病态一般地追求绝对理想的正义,逐渐偏离了身为公安的立场。 甚至在他认为必要时,早川会不计后果地秘密传递自己经手的信息,给任何他认为正确的人,哪怕对方是敌对势力。 高桥澪负责调查的是早川最后一次、也是最终导致他行径暴露的那次情报交易。在所有她经手的案件里,这一件并不算复杂,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查清了—— 借由职务之便,早川违规查阅他国要员秘密访问的详细行程,试图将这一情报交给打算行刺的激进组织。 他当然失败了。高桥澪太了解老师会使用的手段了。可以说,在她的指挥下,早川的所有企图全被扼杀在了摇篮里,避免了严重外交问题产生的可能。 连早川被逮捕,都是高桥澪亲自铐上的手铐。 甚至不等结案,高桥就收到消息——早川在狱中自尽。 昔日恩师留给她的最后遗言便成了那句你不懂正义。 如果这是旁人的评价,高桥根本不会在意。但令高桥从小敬仰的早川远不是旁人,老师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足以让她自我质疑。 “想哭的话,就哭吧,高桥。我会陪着你的,至少今晚,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