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奔波劳作,清障施救基本接近尾声,散居方圆十里的族人但凡能救的都救了,人口本就不多的部族死伤过三成,大多是留守山中的老弱妇孺。 将近两日两夜未合眼的布塔拉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马背上眼皮子都瞪不起来,月光朦胧雾瘴云幔,隐约看到远处枝木交错的树冠下立有一人。 身形挺拔如苍松翠柏披银灰色大裘,即便看不清模样也知那人大有来头。 随之靠近闻声回首,布塔拉眸光骤亮手中的缰绳不由一扯马在原地打转踏步,待心神宁定催马上前。 男子丰神俊貌面无波澜,负手而立踱近几步,显然自己要等的人已来。 布塔拉却没他那般淡定从容,面含惊疑又有几分慌色。 翻身下马颔首低眉,右手举至左边的胸前屈膝俯身,用部族男子特有的方式行见面礼。 “拜见我王!” 布塔拉恭敬揖拜行君臣之礼。 万万没想到时隔多年,竟在这个荒芜残败之地再会已位极至尊的公子溯。 今时不同往日,地位权利的加持气度更胜从前,举手投足间散发君王的凛凛威仪与超尘拔俗的贵气。 “故人重逢,不必拘礼”宗溯态度颇为和善。 布塔拉谢恩,沉吟片刻问道:“山高水长,此地穷陬不知君上何故来此?” 宗溯笑道:“自是为你而来,小王东山高卧,遁世遗荣之胸怀着实让孤钦佩,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孤想找个人岂不易事。” 从见他第一眼就知他有备而来,一种被惊扰的不悦感悄然滋生。 碍于彼此身份布塔拉面上不显,态度仍是恭顺:“我已非王臣,亦不是放马逐鹰的少年,从被逐出部族起便与黎庶苦隶无任何区别,遁世幽居虽不能大彻大悟,但餐松饮涧的日子也过得习惯自在,如今部族安居于此,我亦有妻儿相伴再无争强好斗之心,亦无干戈征战之力,于谁,既无兴趣亦无威胁,在此感念君上挂怀。” 说完,布塔拉再次施礼。 宗溯蹙眉叹息,唏嘘不已:“舍家撩口的外出筑关,食不果腹贫困潦倒,没想到一身反骨妄想称霸三州的铁汉子如今被这穷山恶水搓磨得死气沉沉。” 见布塔拉沉默,又道:“孤听闻当年你父王顶罪自戕后,你忍气吞声交释兵权也没换来多少好处,最后被驱逐出境,即便如此三州部首依然不依不饶暗中剿杀,你带领族人东躲西藏几经波折才定居于此,孤既然能寻来,你认为……这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君上想如何?”旧事重提,面如沉水的布塔拉突然激动起来。 所言非虚,阳奉阴违的顿巴没有饶过自己,三州旧族依旧视他为心腹大患。 可眼前这位朗朗少年又有几分良善? 压制于骨血里的狼性在遇到同类人便会一触即发,以他敏锐的洞察力,轻而易举地感知到宗溯三言两语抛来的利诱。 即使现在自己穷困潦倒,也要竭尽所能压榨自己的残余价值。 比如他的旧部势力,比如三州布防…… 宗溯将他的慌张失态看在眼里,清楚地知道他的软肋与顾虑,脸上笑意依旧:“别急,孤无意为难于你,你的妻儿与族人也不会受到惊扰,孤来此想告知于你,无需出面有些事只要你愿意暗中牵线搭桥便会事半功倍,你若想东山再起待三州平定孤许你高官厚禄,曾经妄想的事儿也可斟酌一二。 西北之王本来就该由你这种能屈能伸王佐贤才任之。” 布塔拉欲要开口,宗溯抬手制止:“别急回绝,眼下情形你一时半刻也跑不掉。”正说着,回头看向身后,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草木拂动簌簌作响,不紧不慢道:“回头与妻儿团聚,深思熟虑再做决定不迟。” 末了,又与塔布拉低语数句,只见布塔拉阴沉憔悴的脸瞬间明快几分,带着惊诧爽快颔首。 目送宗溯离开,布塔拉回头牵马,不经意瞥到站在暗影里怀抱孩子的妻子,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宏美”布塔拉轻唤。 妻子若无其事抱孩子走近,取下别在腰间的水囊递给丈夫。 布塔拉咕咚灌饮两口抹去嘴角的水渍,将乖乖地趴在娘亲怀里的儿子抱上马背,儿子兴奋地紧紧攥住马鞍。 布塔拉一手牵马,一手去握妻子的手。 “他还小,当心跌着。” “咱北地男人皮实扛造,过两年给小崽抓上百头牛羊放放,大些带出去游牧狩猎,再大大给留心个阿妹,眼界不高像你一样就成。” “你这是在夸我吗?” 布塔拉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