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丰饶信徒的内部比我想象当中要松散得多,不过警惕心倒是挺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火劫纪才过去没太久,帝弓司命一箭斫断的建木始终屹立在罗浮的一隅,提醒仙舟上的长生种不愿再过多追忆的往事,前所未有地燃烧起对追捕【丰饶】的热情。景元之前也在玉兆里和我悄悄吐槽过另一艘仙舟曜青,说他们一个月一次的大捷不知道是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打下的,对比之下显得罗浮菜得抠脚。 找了一个复诊的借口打发侍女独自来到丹鼎司,和站在柜台后接待客人的丹士对上暗号。自称玄参的青年被叫出来接待景家的大小姐,他先是神色如常地替我把脉,写了份调养身体的方子,状若无意地问我是否要添一味秋海棠。我回答他说秋海棠药性多少有些烈,不如换成白芨。 白芨就是先前在长乐天误以为我是潜伏景家当卧底的那个丹士在药王秘传组织当中的代号。 听到白芨的名字,玄参放下笔,把药方交给外面打下手的学徒去抓药。我跟在玄参身后,在丹鼎司内部绕来绕去,最后来到类似丹鼎司司长办公室的地方。里面已经等了不少人,相当多一部分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是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爆发出欢呼。 “药王慈怀!饮月龙尊的胞亲竟入我长生法门!” “……”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应该只要微笑就好了吧。帝弓在上,有朝一日景元不仅没得当哥哥,连我的家人都当不了了,他们真的还记得我再怎么说也是景家的小姐吗。 对于他们口中那个“饮月龙尊”,我只知道他也是持明族,是景元的友人,关系铁到可以互相开嘲讽的那种。之前给景元在军中的亲友准备节礼时也给对方备了一份上好的茶饼,而我对于他的印象也止步于此。不过看这群人的表现,我和饮月君的外貌恐怕相似程度不低,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以为我实际上是饮月君的妹妹。 我还是很好奇自己和饮月君的外表到底有多相似,难道说持明族的标配就是黑色头发和青绿的眼睛? ——景元知道会闹的,一定会的。 站到人群之中,白芨作为长乐天那一个片区的莳者向同为药师信徒的人们介绍我的身份——不是持明族人,不是景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云骑骁卫的妹妹,而是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卧底巡猎阵营的卧底。无间道的剧本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白芨亲自写好捧到面前,他作为与我相处最多的丹士,甚至还给我编造了一个极为凄苦,悲剧色彩堪比持明时调的人生经历。要不是我本身不太记得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景家门口一无所知,我大概会觉得这人恐怕是看着我被捡的。 太细节了,细节到我那感激药师恩泽的生身父母被巡猎令使无情斩杀时,年幼的我躲在衣柜当中目睹了全部,一番刺激之下遗忘了那段过去。故事里的我虽然失忆但依旧记得弑亲的仇人,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来到景家门口,却因途中多次力量失控而落下病根,昏倒在仇人的家门前。 精彩,相当精彩。 白芨不去写剧本多少有点可惜。 如果故事的女主角不是我就更好了。 我始终保持着一个大小姐对外应有的形象,含着疏离到堪称冷漠的微笑,实际上藏在裙摆之下的脚趾已经尴尬得疯狂抠地,变成全自动钢铁脚趾原地施工三天三夜抠出一座迴星港。几个同为莳者的丹士已经感动到开始抹眼角,更多的丰饶民则眼眶通红,看向我的目光从震惊变成怜爱。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先该惊讶魁首在丹鼎司还是应该先怀疑这群人有没有基本的警惕心。你们能不能有点自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异端的自觉,听到这种故事就感动得稀里哗啦我真的会担心你们到底能不能完成星辰大海的目标。 就在这时,系统又响起让我条件反射开始胃痛的跑操曲。我看了眼面板,是发下来的新任务,让我在半个月内招揽五十个教徒,奖励是一百年的寿命。 这系统未免太看得起我,而且这教徒判定标准我也没搞清楚。 反正我是没料到,自己因为只有我能听见的刻入DNA的铃声而强忍着痛苦面具挤出笑容的样子在那些莳者们眼中变成了回忆起过去充满痛苦却又要故作坚强的苦情卧底。他们朝着始终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的魁首齐刷刷地跪下,请求魁首剪秋能够给我一个英雄该有的名分。 没过几秒,在司长办公室里聚众传教的信徒呼啦一下全部都跪了,道上人知道他们在跪魁首,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跪剑首。此时此刻只有我还站在那里,继续端着架子,回望对方。 “——景小姐,你怎么看?”剪秋是个不知道年纪多大,外表看起来极其年轻的女人,银白的长发用一根点缀着银杏叶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挽成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