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大明官员们的俸禄,其实是他在建国时一手订立下来的。订立时,老朱经过了精准的计算,保证了这俸禄只够这些官员们日常吃用,绝无奢靡挥霍的余力。其发俸之苛刻,可称为历朝历代之最。
但其实也怪不得老朱,明朝刚刚建立时,这些文人士大夫们的鼻孔子其实是朝在了天上的。前宋时,奉行“文人与士大夫共天下”,一群士大夫满口的仁义道德,将“弱宋”从头贯穿到了尾也没能支棱起来。到了元时倒是不与士大夫共天下了,却又“失之过宽”,给了士大夫过大的权力,士大夫们成了蒙元贵人的代言人和敛财工具:只要你们按时把赋税交上来,在你们的辖地上做什么我们都不管。
宋时士大夫贪墨成风,却依旧备受倚重,即使贪污巨万也没有杀头之虞。元时士大夫更是俨然一方土皇帝,个个在为朝廷征税之余自己也吃的满嘴流油肥头大耳。经历了这两朝过分优容士人的时期,到了老朱建立大明时,这些士人们更是一个个都已经富贵了百年往上,也习惯了被皇帝和朝廷捧着哄着。即便大明给他们开多少的俸禄,只怕也难以满足了。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老朱。老朱那是什么人?是个宁愿把这一锅肉全掀了,也不愿意给贪官多分一杯羹的人。
想包税?没门!宁愿将征粮运粮的重担交托给目不识丁的粮长,也绝不让这些官员们沾边。想要朝廷优容士人?绝无可能!给你们开一份历朝历代最低的薪俸。要做官,就别想我大明朝再和供大爷似得供着伱。要不愿意,自便,还请出关往北,元庭的官位可比咱大明的官儿当来舒服多啦!
因此大明建立之初,颇有许多文人官吏不远万里,追随着元顺帝出关北逃的。他们并非全都是死忠蒙元异族,实在是抛不下元庭给他们的这些硕大的“福利”,做着有朝一日元庭复辟好继续作威作福的美梦。然而事实后来也明了了,元庭山河日下,反而是被他们视为草莽政权的大明如日之初升,因此那些有官瘾的人也就不得不放下了心中的那些奢望,专心侍奉新朝了。
个中自然也有积重难返、一时还没有摆清定位的前朝遗官,这也无妨,洪武四大案轰轰烈烈,彻底洗清了这一股从前宋时持续至今的官场歪风,为大明夯实了根基。
直到堡宗被俘土木堡,大明武勋尽丧,这些被老朱家压了四代的文人们这才又抬起了头……
“咱自己吃饭还只一碗饭两道菜,你娘也当了十来年皇后,裙摆甚至还没遮过脚面。咱得了天下,尚且如此简朴,怎么,他们便受不得穷,非要咱多出些民脂民膏奉养?”老朱面色不愉。
“虽如此说,但……官员们居行不易,多只得另寻财路,也是事实。”朱肃道。“历史上大明中后期,官员们每年各种仪俸、冰炭敬,络绎不绝,朝廷亦视为常例,不加遏止。缘何?便是因为此事已为风尚,牵一发而引全身,绝不可轻动。”
“莫非彼时,大明上下皆为贪官,全无一名忠义之士?非也,是大家都知道,官员起居花费日益增长,而薪俸却需尊祖制绝不可动。故而只得容许官员们自求温饱之路,故弄出了这么多的名头来。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便是清官,可既有名头在此,那些贪官们如何会不多贪多占?这反而要侵蚀更多的民脂民膏,薪俸虽定的少,但从结果来看,却是本末倒置了。”
“倒不如为官员加俸,而后杜绝此类冰敬、炭敬等等敛财名目,如今我大明通行钱庄银号,便连路途中的火耗也可取缔。此后科举,再一体拒绝三代经商者入仕为官。这样一来,寒门官员士子必然欢欣,朝中动荡可解,其余心虚者也可不必顾及。二来,取缔了那诸多常例名目,日后稽查贪腐更为简单明了,可使朝中上下更为清明。三是,俭省了这些靡费,朝廷的盈余,指不定还比往年时来的更多呢。未必便一定亏损。”
老朱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虽是不愿意对这些官员过于优容,但还是露出沉思神色。那边厢,朱标已是开口道:“父皇,儿臣觉得可行。”
“自钱庄开设,宝钞发行,我大明国库俭省火耗甚多。且如今官员亦十分俭省,这些银钱,已足以给官员们增俸。更遑论还有瀛洲、凤鸣洲诸地的金矿收入。大明国库已十分丰盈。”
“新学中的经济学亦曾经论证过,所谓的财富乃是百姓劳动所得。金银不过用以衡量其价值而已。”
“若囤之不用,与废铁无异。将之发放诸官,也是一项利于国计民生的善政啊!”
“既然如此,老大,你去将此事拿到内阁里议一议,查缺补漏。若无问题,先试行一段时日……”老朱思考良久,想到如今的朝官早已换了一批,且多是新学拥趸,早已不复先前那些迂腐之辈,口风便终于松动了一些。朱标闻言一喜,忙点头应是。
既然愿意送到内阁商议,这事其实便算是定下了。一旦增加了俸禄,如今因流放许多官员至凤鸣洲而有些动荡的朝纲,也必然会因为这个好消息而重新稳定下来。
“也罢,朝局稳定,咱也能腾出手脚来继续对付四夷。”老朱道。“南边的安南最近很不安分,英儿在云南还未积攒好兵力,还不知能不能取下安南。还有南洋诸国,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