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翌日雄鸡刚鸣,她就从树上滑下来,摸进了凌晨的人市里,打听是否有身手好的奴人。 人市上什么都有,黑胡卷发的昆仑奴、身形细弱的高丽婢、红发碧眼的胡姬,哪一个都与她无关。 她买得起的,基本都是癃疾残病者,便是望一眼,都能心生怜惜之意,别说能护她,谁照顾谁都不一定。 就这样候了两日,人市各户卖主都同她相熟了,看她脸上被打得又青又白,只当她是替主买奴。 收摊前,一个身子瘦长腮上满须的卖主告诉她,明日有个骨突族的夷人,应该是她要找的,能驯猛兽犀象的高手。 她记在心里,只想着明日若还没有合适的,便自己上路。 前日她偷偷去了圆恩寺,见到了莫小刀、何天这几个小孩,那些小孩初初没认出来,待到发现是她时满脸的惶恐与惊诧。 她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是有些凄惨,也不当回事,只问他们近况何如,长辈们都如何营生。 孩子们一一答了,有的在码头上背货,有的给人犁地,有点本事的就在官府里当白役,有时候小孩儿们也能去做点喂马、捡柴的碎活。 她面目凝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们可以去找沈无淹。” 莫小刀说:“殿下,前两日杨叔叔派人来传话,说是这几日就让我们商议好,想入伍的就自己去杞阳,那儿虽要卖命,但饭管够!” 何天也说:“淮江西岸全是伥人,我们守住杞阳,便能保住淮陵的百姓!” 李及双很欣慰,这些她从南疆带过来的人,不管老少,每一个都有心怀天下,兼济苍生的大义,哪怕穷困潦倒、绳床瓦灶,也不失其心。 “所以,沈无淹在杞阳,对吗?”她问道。 莫小刀和何天对望了两眼,“殿下,您没有跟沈大人在一块儿吗?” 正说着,忽听得山门外传来骚动,她分明听到了几声急切的辩解,说的是“没见过”“从来没见过”。 她掏出几文铜钱,放在一旁的石块上,“这是给你们的,切莫同人说见过我,便是你们父母都不可,当心引来杀身之祸。” 话说完,她便矮身从偏墙的洞内钻出去,几个小孩将铜板拢在手中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了她的人影。 她知道李吉正在找她,虽不是大张旗鼓,但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就连那间质库都被查封了。 再不出城,他早晚会找到她。 而她绝不能与南方的故人一起走,为今之计,只能在人市上看看能否买到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 这日四更梆鼓刚过,她就冲到人市里,瘦长须见了她,热情万分:“你今日来得甚早。” 她不应,垂头去看对方脚边跪坐着的夷人,是个少年模样,身形健硕,肩宽膀实,望之有力。 瘦长须就想与她成交,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敲木鱼的揵椎,顶住少年的下巴,将他的头顶了起来。 是个眉目阔朗的少年,自带几分英气,就是一道长疤,自发际斜刺入眉。 他谁也不看,甩了甩脑袋,复又低下了头。 瘦长须收了揵椎,介绍起来:“品相虽有些损坏,但身手好能吃苦,曾是轻车都尉赵咏德的家奴,赵家籍没为奴,因为跟过三姓人家,那些家里全罚没了,其他官舍嫌晦气,不愿要才有这个价。你那儿要不忌讳,倒可以考虑。” 李及双垂眼问计恩:“你会使棍棒刀剑还是善拳脚掌腿?” 少年仍是颔首不语。 “哑巴了吗?活不会干,叫唤也不会吗?”瘦长须一脚踹在计恩后腰,这一脚看着又莽又重,但却没将计恩踹趴,可见他下盘稳当。 瘦长须还要发作,李及双伸手制止,瘦长须转而对她道:“这位小兄弟,计恩在崆峒山待过,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他会使功夫,而且不差。你辰时前须下定决心,现在外头兵荒马乱的,上头有意‘募天下人奴有勇者’,你再晚些,他必会被征入伍。” 李及双当然知道这些风声,但她身上钱财不多,不能买个用不着的人,于是矮身朝少年道:“我待会要攻击你,你只管将我推开,就当我是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人来试。” 旁边的人听了,纷纷围过来,这门行当做了那么久,第一次见要当场比武的。 李及双深吸一口气,立稳双足,扬起凤纹螺的手就朝少年挥去。 少年猛然抬起头来,目眦欲裂,咬紧上牙,在她的拳头撞中他的耳畔之际,他抬肩格开,同时身形虚晃,被她的力冲得仰了几分。 她的手被反撞开,还未站稳,少年伸掌就朝她小腹重重一击,她根本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