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莙这辈子都过得优雅而薄凉,起码表面上很优雅。他还记得自己接到通知,从射击场被叫出来,去面见白蒐的那一天,那天改变了他的人生。 白蒐的卧室在山尖庄园的最高点,他自己独占了一幢尖顶的小楼,但他很少从军部返回居住。白莙兴奋地微微颤抖着,进入了这间纯白色的空间,看见家主坐在阳台上的一只太阳椅里,他难得没有穿那件长披风的军服,而是穿着自己的常服,轻松地解开了胸前的两颗纽扣,隔着银边护目镜的玻璃镜片看过来。 “过来坐着,小伙子。” 白莙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脚,保证自己这两步走得平稳,但是他坐下的时候还是踉跄了一下,显得有点狼狈。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希望旁边的家主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误。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意得太多了,因为白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眼光放到了远处的庄园。这里的景物真不错,他的注意力被稍稍转移了,下方的建筑像微缩的模型,还算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纯白色的小盒子罗列成密密麻麻的社区。 “我看了你的成绩,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你没戏。继续下去,就算你把这辈子都搁在射击场练习室里,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了。”白蒐的话轻飘飘的,但是他说得毫不留情,这些白莙已知的信息还是像箭一样射穿了他,带给他绝望的刺激。 “对不起,司令员阁下,我……” 白蒐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冷白色的手指,从太阳椅的副手上抬起来,指着下方的芸芸众生,这一刻完全如同神祇,指点风云地说:“你看看下面,我见过太多姓白的人了,多到甚至不觉得他们跟我有血脉的亲缘。” 白莙偷偷吞咽着唾沫,不敢随意开口,偷眼打量着家主,等待他继续说。 “但是,你有别的特长。” 白莙舒了口气,终于等到了但是环节,接下来的话题稍稍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白蒐的眼珠透过镜片看向他,嘴角挑起微微笑意,平静祥和的神情里酝酿着一丝冷嘲。“这也是一件利器,运用得好的话,也可以克敌制胜。” 白莙的精神有点走神,他张口结舌了几秒钟,“对不起,请问您……刚刚好像是说……” “说你长得漂亮。”白蒐肯定了他听到的,“比家族当中绝大多数人都好看许多。” “……所以,您的意思是……” “要你善用你的那张小脸蛋,为我攻克一些人。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接近、套取信息,必要的时候直接‘睡服’。” 白莙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怎么样,会不会显得特别蠢。他僵硬地坐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蒐看到他仿佛裂开了似的表情,还持续着冷嘲般的微笑,“别这么惊讶,我以为你在路上已经差不多明白一切了。你了解自己的,这副模样只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你早晚会接受的,从你的脚尖踏进门口,我就一眼看穿了你,你是那种经不起诱惑的人,过不了今晚,你就会想通了。” “后来呢?”五莲好奇地问。 “他说的对,”白莙懊恼地回答,“他看得太特么对了!我只犹豫了几分钟就答应了,因为我发现自己没法就这么返回射击场,以前我在做梦,现在幻梦的泡沫被戳破了,回去射击场的结局只有绝望。我没有选择。” 五莲没法对他身上发生的事评价什么,所以她只有保持沉默。他们目前藏在一个狭小幽暗的废弃小屋子里,四面墙只是单薄的铁皮分隔的,从远处风洞吹来的烈风,使铁皮墙壁颤抖着,发出连续的声响。 灰鳍守着墙上的一个小洞口,他将一边凸出的眼球靠近洞口,静静监控着外面的动静,不时发出一声低咒:“又来了一只,它在街口那里晃悠,大家保持安静。” 那是一只蜘蛛形状的机械怪物,用快速轻盈的爬行姿势在狭窄的街道上穿行。但它细长的八条节肢交汇处,却是一团血肉,那是个人的腔子,现在已经死了。八条节肢从他的胸腹、肋下刺穿,把属于人的娇小的躯干穿在空中。 一直看着它徜徉着离开,灰鳍终于松了口气,他侧转了脑袋,看看一直沉默地靠墙,抱着两膝安静无语的火柴姬,“嘿,你还好吗?” 她凝重地摇摇头,“祂为什么那么做?神明大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灰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莙帮他回答说:“从另一个角度看,只是你们一直被一个怪物骗了,现在你看破了他的谎言,也可能是他懒得再骗你了。” 五莲瞪着他,示意他把嘴闭上。 灰鳍也冷着一张鱼脸说:“我不懂你怎么做到的,像个置身事外的路人?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我们两个体内种了生命因子的人,马上就会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