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天高气爽,凉风习习,男女老少相携出游,各色的小摊沿着山道,自山脚延续至山巅,香甜的米糕香味混着醉人的酒香,同山间的草木气一起,被清风送出去几里。
晏清凭栏望着山下的一派祥和,眉眼沉沉,耳边全是方樵训斥晏齐威那句“被仇恨冲昏了头”。
祖父都要赞一句深明大义的晏齐威,尚且为恨所困,想玉石俱焚。
同样困在仇恨里的自己,又是否会成为下一个晏齐威?
但若要叫她放下,上一世的种种却又反反复复地撕扯着她的心,不甘地叫嚣着。
晏清重重地磕上眼,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收紧。
本想同晏清攀谈两句的王淑语见她心情不佳,便也不敢轻易扰她。
自见面时,晏清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王淑语不由得担忧叹息。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姑娘,七月前才送父兄出丧,月前却又听闻晏侍郎去世的消息,便是先前有过龃龉,亲人离世也定是不好受的。
眼下晏家壮年男子皆亡,只剩下老弱妇孺,日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难处。
这些,却都压在她一个未及笈的姑娘身上……
王淑语光是想着,都替晏清摇头叹息。
晏家如今算是败了,晏家从前得罪的那些人,怕是一个个都想去踩上一脚。
王淑语心里这念头刚落,便听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
“到底是圣上亲封的将军,就是高人一等,都不屑于搭理咱们。端王殿下的宴尚且不给面地摆臭脸,谁知道背后怎么瞧咱们?”
满亭的欢声笑语之中,这娇俏的声音本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但其话中含着的意味却太过突兀,以致于顿时便吸引了大半人的关注。
晏清自沉思中被惊醒,清冷的眼微转,落在说话人的身上。
那是个她不认识的官家小姐,二八年华,出落得玲珑有致,一颦一笑间皆是女儿家的温婉柔情。只是此时捏腔拿调地挑拨是非,却叫那画一样的美人都走了样。
一旁人嬉笑着附和,时不时撇过来一个讥嘲的眼神,满脸的桀骜像是给了她晏清多大的恩赐一般。
晏清垂下眼,不打算理睬。
私宴也好,宫宴也罢,总有人喜欢踩高捧低,挑拨是非,无关痛痒的话起头,过了也就过了。但若是搭理上这些人,逼急了较起真来,胡乱一阵撕咬,虽伤不到根本,但却也足以让双方脸上无光。
晏家如今落魄,京中能叫晏家伤筋动骨的,不在少数。
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晏清只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晏清没开口,王淑语却替她抱不平:“这世上谁还没个恼人的事?李小姐有镇南侯撑腰,日子安稳,自是整日里逍遥快活。便是家里叔伯姊妹落了错,李小姐也是半点不会觉着有什么。如此度量宽宏,怎就恼了别人忧心自家事而怠慢了您?”
被王淑语明着点出自己多管闲事,却对自家的事漠不关心,李小姐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当即就是要起身同王淑语理论两句,却叫身边的人拦了一下。
李小姐瞥一眼王淑语,恨恨地一扯帕子,赶晦气一般地甩两下,才不忿地开口:“我二伯做了错事,连累堂妹受了苦,如今却也是得了惩罚。家父自幼教导,行人做事该公私分明。便是我伤心二伯堂妹受苦,但那也是他们该受的,我自不会跟某人一般,为罪有应得之人愁心劳神,叫其他人都看自己脸色行事,宴饮都不得欢乐。”
作为李小姐口中的某人,晏清意味深长地瞧着说得大义凛然,却明里暗里拉踩别人捧高自己的李小姐,略一沉吟,却是低了头:“镇南侯治家有方,李小姐重义明事理,清受教。”
晏清伸手拦了还想开口为自己辩护的王淑语,微转头,冲她眨了下眼。
王淑语不解其意,但晏清都这样开口了,她便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忿,同晏清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摆明了要拿你捧自己,你倒还好心给她递杆儿爬?”
晏清弯了唇牵了个笑,没说话,只微转了眼,示意王淑语看。
王淑语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就见得了晏清低头的李婉柔好似心满意足了,骄傲自豪地一昂头:“家父治家如治军,纪律严明,自不是谁都能比得上的。”
听得这话,知晓真相的王淑语一时没忍住,露了笑,顿时就招惹了李婉柔。
“你笑什么?!”
李婉柔怒声质问,若不是身边人拦着,怕是连桌子都要掀翻了。
被喝问的王淑语以娟帕掩唇瞥向身侧的晏清,见她敛着眼神色淡淡,先前的疑惑顿时便烟消云散。
她竟是短短时间就摸透了李婉柔的性子,故意低头引李婉柔的话,让李婉柔闹了这笑话。
倒是自己乱了心性,没端住,眼下倒是成了李婉柔的靶子。
这是否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王淑语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