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就到了九月的开学季,道全家的小子张晨顺利地考上了省城北埠市的海西财经学院。向来都吊儿郎当、真不真假不假的道全这回是正儿八经地严肃起来了,儿子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学生,他自然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学生的爹,因此他不能不认真,不能不严肃。于是,他在重拾父亲威严之余开始喜不自禁地为儿子上学的事情操办起来,本家户族的人和知近的亲戚朋友等知道了这个消息都前来祝贺。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是他不想办场也是不太现实的了。 直到儿子真的考上大学了他才忽然明白,原来他张老三的儿子竟然也是个读书的材料,而此前他还总以为他的一对儿女不过是狗儿猫儿之辈或者路人甲路人乙之流罢了。按照虎父无犬子或者犬父无虎子的理论,他这个不伦不类的老爹应该生养出那种不尴不尬、不咸不淡、不方不圆的孩子来才合适,结果张晨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考上了大学本科,这确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时也把他头脑中那些尘封多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激活了。比如,他兴奋异常地想起了祖坟的风水问题,想起了张姓和陈姓两大家族之间的区别和矛盾,想起了以前生产队里一队二队和三队的人在性格脾气方面的巨大差异,想起了他从前对孩子的辜负和对父母的亏欠,想起了他和林秀衣过去的艰辛岁月以及那些在艰辛的岁月当中努力挖掘出来的一点点可怜至极的甜蜜和幸福,或许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浪漫和激情,即他这种人所享受不起的极为奢侈的东西。 虽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这句老话总是很灵验,但如今这段时间好事似乎也爱扎堆,这边张道全家的张晨考上大学了,那边张秀珍和田福安家的田美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的鹿苑中学,而且看她那锐不可挡、昂扬进取的势头,以后考个名牌大学似乎也不成问题。这好像进一步验证了张氏家族的人普遍适合读书的趋势,哪怕是出嫁的女儿生出来的孩子也还带着这种宝贵的遗传特质。当然,像道全这类奇葩只能算是个特例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道全和林秀衣一道喜滋滋、甜蜜蜜地为了张晨的事情在田福安的饭店里很隆重地办了几桌酒席,虽然他们两口子起初并不想张扬这件事,并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时,那些欠钱不还的老赖也都如数把赊账及时还给他了,这去了他的另一个心事,其公告的威力可见一斑。 七月十五那天,道武上坟的时候遇见了道全,他哥俩特意给老张家去世的先人们多烧了些纸钱,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继续保佑活着的儿孙。张世中老人坟前那颗干净光滑的楝子树长得依然素净挺拔,四个树杈均匀地向四个方向长去,好像他从前的四个儿子一样茁壮地向周围延伸着,去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雨露和微风。 道武劝了好一会才把哭得不成样子的道全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