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精心布下的“欢迎仪式”,算是彻底破产了。
列队于登舰口的水兵——七倒八歪,全没了阵型。
而他和乔斯林上校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重要的“使者会面,互作介绍”的既定流程,他却连话都说不利索。
本想让对方出糗,结果自己反倒成了丢脸的一方!
青登的“给英方一个下马威”的目的已然达成。
再继续用“势”来压迫对方,已无意义。
于是,青登默默地收回了“势”。
这一刹间,尼尔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深海里上浮出来了一样!胸口不再发闷,同时也能够顺畅地呼吸了!
大感轻松的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倏地松弛下来,身子骤然发软,他差一点儿就摔倒在地上,险些又闹了洋相。
其余人也纷纷如蒙大赦。
擦汗的擦汗,喘气的喘气,呻吟的呻吟。
一片乱象。
这个时候,胜麟太郎和万次郎不分先后地用力眨眼。
二人下意识地对望一眼——他们皆在彼此的面庞上瞧见强烈的震撼之色!
他们见惯了英方的不可一世。
何曾见过英方吃瘪的样子?
一念至此,他们不由自主地侧过脑袋,向青登递出崇敬的眼神。
同一时间,尼尔、乔斯林上校,以及在场的诸位水兵,也都逐一地扬起不敢置信的视线,朝青登瞧去。
青登成为全场的焦点,进而于无形之中灭了英方的威风。
今日的这场谈判尚未开始,英方就已失了先机,落了下风。
在众人的笔直注视下,青登幽幽地开口道:
“公使阁下,事不宜迟,快点开始我们的谈判吧。”
……
……
尤里亚乌斯号,船舱——
在尼尔和乔斯林上校的领衔下,青登等人走下阶梯,移步至船舱里的某座房间。
这座房间的正中央已经摆上了一张长桌。
长桌上,烛灯、墨水、毛笔、鹅毛笔等物,一应俱全。
幕英双方面对面地依序坐在长桌的两侧。
刚一落座,青登就立即说道:
“公使阁下,你我都清楚双方的来意,所以也就没必要再进行无谓的客套与寒暄了。”
“在下就开门见山了。”
“‘生麦事件’罪不在我等。”
“平民如遇到大名的队列,须下跪及退让——此乃我国的规矩。”
“那4个英国人不仅没有听从劝导,反而还冲撞了萨摩侯的仪仗。”
“他们最终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因此,你们向幕府与萨摩索赔的这等行为,实乃无理取闹。”
“我们与萨摩不会交出一分钱,请你们打道回府吧。”
青登言简意赅地阐述完他的主张。
他的话音刚落,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的胜麟太郎和万次郎就猛地瞪大双眼,一副惊愕失色的模样。
也不怪得他们会如此。
此前,他们对英方所提的要求,仅仅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想要索赔的话,就去向萨摩要钱。只要别来找幕府的麻烦,一切都好说”。
“生麦事件”本就是萨摩的锅,与幕府无关。
因此幕府所提的这项要求,本就是合情合理。
结果,这么恰如其分的要求,却仍遭英方的断然拒绝。
英方如此霸道,青登竟还狮子大张口!
不仅扬言“幕府不会赔偿”,甚至还断言“萨摩也毋需赔偿”!
万次郎当场石化,不知是否要如实翻译青登的话。
青登瞟了他一眼,淡淡道:
“万次郎,你愣着干嘛?”
青登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使得万次郎的颊间布满迟疑、踌躇之色。
最终,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将青登的话翻译了过去。
不出意外——这次换尼尔和乔斯林上校愣住了。
尼尔蹙紧眉头,面色一沉。
他坐直身子,两手撑住桌面。
“……阁下,你们的“避让大名队列”的规矩,所针对的是你们国家的平民。”
“大英帝国的公民们没理由去遵守你们的落后习俗。”
“《汉谟拉比法典》曾记录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们残忍杀害了我国的公民,我们自然是有权展开报复。”
“我们只让你们赔钱,没令你们偿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到这,尼尔停顿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日本的政治格局。”
“幕府是日本境内实力最强的割据势力,同时也是诸藩的盟主。”
“小弟犯了错,老大理应承担一定的责任。”
“因此,我们向犯错的萨摩,以及统领诸藩的幕府索赔,何错之有?”
尼尔已经从适才的被“势”压倒的惊恐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拥有着奇妙的“力量”,那又如何?
再厉害的武术家,难道还能强过坚船利炮不成?
战场上没法赢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