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 (接续)“一个陌生人,居然知道我的姓名。”她特别讶异,便问,“你是哪位?” 对方自报家门:“我是越州市政府办公室的马流。上午,你参加了我们的会议吧?” “咋啦?” “别紧张。市政府希望你不要报道市卫生局肖烈公布的非普新数据,怕老百姓继续恐慌。我们正在努力控制非普传染病,请你理解,只发表新闻通稿上的内容。” “哦”张川兰记者不置可否,既没有答应也没反对。 在回南国日报社的路上,她左右为难,到底报不报道市卫生局肖烈局长披露越州市目前还未控制住非普传染的实情?假如公开,那不是与前几天省、市两级政府新闻发布会宣传越州市已经控制住非普的通报唱反调、打擂台?假如只发通稿,那自己还是胸怀新闻理想的记者么?何况,肖烈局长在会后暧昧应答没有干料,市疾控中心也没采到干货,没料写。莫非,只能发这次重要而隐秘会议的通稿?她苦思冥想,不晓得咋处理这次会议采访?“算了,别为难自个儿,向领导请示如何报道?”她想不出好办法,于是放自己一马,把难题推给上司。 返回报社,张川兰记者向部门领导汇报了会议内容,着重提及市政府办公室马流的突然指令。“头儿,我怎么写稿?你,定夺报道的口径。” “小张,我们《南国日报》尽管是省级报纸,必须按照新闻纪律办事,所以你就按‘规定动作’发新闻通稿。” “头儿,上午只有我一个记者到场,开头偷着乐能发独家,没想到最后只能乖乖地听官府的话,老老实实出稿。以后,如果只能按官家口吻写乏味的稿子,你别派我活啊。国内有的记者粘着各种高官,异化成‘御用’奴才,却对外傲娇、炫耀。我可不想蜕变成那种肉喇叭,避之大吉。” “我明白,你心心念做好新闻。就是懂得你做记者的心志,我才派你这种活,历练历练。以后,还派活。” “头儿,你——”她嘟起樱桃小嘴,粉面微红,欲继续吐槽。 可没等她发泄完,领导转身走开,大笑哈哈哈...... 所以,张川兰记者没有把自己顶在矛盾的“巷尾”,依新闻通稿写了几百字的稿件,交稿下班。 在路边餐馆吃过晚饭,她回到住处,仍然挂想着刚才交的稿子。她,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关。她晓得,自个儿遵命将一则重要新闻整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新闻“鸡肋”。原本做独家新闻的窃喜已经烟消云散,徒留惆怅与懊恼。 实际上,张川兰记者明白,凭记者的优势,白天参加了秘密的会议,比普通老百姓知道更多的非普病况内情。她觉得,市政府担心民众知情后将再度恐慌,显然错误判断。当下,互联网兴起时代的群众并不是弱智的小白兔,知道实况并不会一味慌乱,而会理智地审时度势,解决困难或者求助;然而,官方搞得神神秘秘,老百姓才最怕,从而传言满天飞。如今,她被下令禁止报道内幕,不能说出来,只得遵命发通稿。身为报道真相为天职的记者,她特别矛盾,内疚、痛苦...... 张春兰记者忧虑,害怕! 如果越州市继续控制不住非普传染,但不许媒体披露真相,一旦蔓延全国,岂不是酿成人祸?今年,华国将再度演变成历史上无数人祸的危难时期? 她睡不着,严重失眠。在脑海里,她禁不住回想华国成立后冒出的惨烈人祸事件。 自1950年代末起,三年饥荒。尽管风调雨顺,却由于决策完全错误,饿死数千万人,遍地饿殍、处处缟素。惨状甚至到了人相食的悲惨境地,有个高层怒不可遏,质问首脑:“这会上历史的!” 数十年后的1990年代末,江艺萍掌舵《南国周末》时,出过一期记者回家过年特刊。调查记者郭英松撰写《娘》,回顾母亲家族几十口人在那不堪回首的四年饥荒史几乎绝户,娘不得不跨省改嫁给父亲而苟活。每年到了家族不幸遭难的日子,娘在灶火前煮饭都泪水涟涟。特刊出版后,华国太多读者阅读后无不动容,江主编在报社内刊发文说,这是至今让她审稿落泪的三篇稿件之一。张川兰记者知道本报业集团的这则轶事,明白四年饥荒史之惨烈尘世。 其实,吴铭记者也偶尔知晓华国那一段饥荒史的惨烈,只是当时已惘然。1990年代读高中,一个秋天的周末,父子俩侃大山,不知怎么聊起一件遥远的往事。年届花甲的父亲伤感地说,早些年,我们村里的许多巷子都绝户了,饿死了很多年。年少的吴铭懵懵懂懂,不明白爸爸在回顾什么旧事,没放在心上。直到上大学,他偶尔会想起老父亲说的这几句话,觉察到后怕,但不敢再追问爸爸。于是,为了弄清楚这究竟是咋回事,大学生吴铭查资料,得以知晓:地处鱼米之乡的南国老家,在村史上曾经居然出现过饿死人灭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