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时间转瞬即逝。 冬猎结束当日,风停雪霁。晴空一碧如洗,天朗气清。 氏族开拔,战车排成长龙。 玄车居首,林珩按剑立于车上,头戴玉冠,身着黑袍。以金丝缠绕的玉带勒在腰间,带下垂挂玉饰,玉面浮现温润色泽,耀眼夺目。 车两侧竖起玄鸟旗,执旗者皆为氏族郎君。身材昂藏,品貌出众,策马时威风凛凛,各个器宇不凡。 氏族战车一字排开,驾车的马奴挥动缰绳,骏马迈开四蹄,车轮滚滚压过大地。车辙并行延伸,在广阔的平原上铺展开来。 呜—— 甲士吹响号角,声音随风传出,亘古苍凉。 装载猎物的大车行在最后,拉车的不是牛马,而是穿着麻衣的奴隶。 奴隶们排成一行,绳索勒在肩上,咬牙向前迈步。沉重的车身缓慢移动,宽大的车轮压入积雪,碾碎雪下冻结的土块,咯吱声不绝于耳。 队伍行出猎场,迎风驰向肃州城。 途中风力骤然增强,绘有图腾的旗帜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号角声持续不断,随风流入城内。 城头甲士极目远眺,望见归来的队伍,迅速回身拿起鼓槌,敲响立在城头的皮鼓。 鼓声隆隆,震颤大地。 声音贯穿城内,路上行人纷纷驻足,望向城门方向,眸中闪动异彩。 “冬猎过去五日,公子珩,是公子珩归来!” 众人奔走相告,消息风传大街小巷。 国人庶人一起涌向城门,守在林珩亲手铭刻的巨石旁,满怀热情翘首以待。 号角声越来越近,加入激越的鼓声,融合为动人心魄的旋律。 绘有玄鸟的旗帜迎风招展,其后是勋旧和新氏族的图腾旗,接连闯入众人眼帘。 玄车出现的一刻,人群爆发热情的欢呼。 “公子珩!” “公子狩猎归来!” 声浪起伏,骤然间拔高,似惊涛拍岸。 玄车两旁,掌旗的氏族郎君谨终慎始,策马隔开玄车和人群,目光四周逡巡,提防有刺客隐匿在暗处。 行在玄车后的氏族家主心生慨叹。面对此情此景,对比晋侯每次冬猎,太过于迥异,不由得令人叹息。 队伍进入城池,大车装载的猎物引发惊叹。 “虎,熊。” “狼。” “鹿,甚壮!” 车驾穿过长街,一路向晋侯宫行去。 氏族们鱼贯行过宫门,各自留下一头猎物,完成冬猎最后的仪式,旋即驱车返回城东。 留下的猎物作为飨礼,由侍人抬入宫内。 林珩在宫门前下车,风尘仆仆穿过宫道,先往林华殿更衣,再去南殿拜会国太夫人。 好天气昙花一现。 他迈步登上台阶时,寒风席卷宫道。天空中聚起乌云,黑压 压笼罩在宫殿上方,预示一场大雪将要来临。 风鼓起袖摆,玉带下的丝绦纠缠狂舞。玉饰碰撞金印,清脆作响。 林珩在台阶上驻足,仰头望向天空,冠下垂缨拂过脸颊,末端的珍珠被他握在掌心,手指缓慢收拢,用力攥紧。 见林珩止步不前,马塘和马桂心生诧异。 “公子?” “我在上京时,也是这样的天气,被王子推入冰湖,险些丧命。” 林珩语气平缓,听不出分毫怒意。 他甚至轻笑一声,摩挲着圆润的珍珠,眸中烙印云层的形状,瞳孔中浮现灰蒙蒙的暗影。 闻听这番话,马桂和马塘眉心深锁。 马塘想要说话,马桂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回忆异常短暂,林珩的好心情未曾受到影响。他很快收回目光,登上最后两级台阶,步履轻快穿过廊下。 铜铃在廊檐下碰撞,摇曳出悦耳的叮咚声。 瘦削的身影越过一根根立柱,漆黑的双眼氤氲暗色,唇角微勾,笑意始终不曾消散。 “九年,我未死。有人该彻夜难眠。” 险些害死晋国公子,被王女当场撞见。两名王子无从狡辩,被天子下旨驱逐,注定同大位无缘。 他们身后的贵族不甘心,对林珩愤恨之极,竟然买通他身边的婢奴,掌握他的行踪,寻机暗下杀手。 可惜未能得逞。 践踏,仇恨,贪婪,背叛。 行至寝殿前,林珩停下脚步,身上的冷意消融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