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宾客,准确落到李千沛与阙蓝这一隅。 只是令李千沛心中一惊的不是出现在西侧的严芝翎,是跟在她身后的兰加志。 大裕朝臣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通常情况下,除了同科出生的进士,凡进了御史台的官员是不出席私下宴请的,绝大部分的御史都会自觉遵守这个规矩,以免落下偏私的骂名,对仕途造成影响。 即便是寿王邀约,御史台非来一个代表不可,来的也应该是御史中丞钟昌黎,兰加志作为北巡钦差,最近在朝中热度高,正是该玉韫珠藏的时候,此时公然偏向董捷彬就罢了,还与严芝翎一起露相…… 徐达荣从鼻子里吹出一股冷气,说道:“这个兰加志,他师傅陈旭便是一个骑墙小人,老夫在他生前就看他不惯,没想到他死了,教出来的学生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千沛心里一揪,实在无法正视这位旧友。 严芝翎先与欧阳铖、薛同舟互相寒暄一阵,远远的能听见几句什么时候董薛两家也要联姻之类的话。 李千沛拉紧了阙蓝,说:“走,我们去找伯衡,徐度支还得与欧相多往来两句,玉龙告辞。” 两人刚想沿着人群外围去宴会厅内,却不料严芝翎的声音穿过人群向她迫来:“李玉龙!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呐!” 宾客们自觉裂开一条缝隙,一头连接严芝翎一头连接李千沛,两人便在这喧闹鼎沸骤然冷却的空当里,四目相对。 李千沛向来平稳的心跳暴突两次,场景一变,她仿佛回到金州与那钦对峙的暗巷中、仙州战船燃火的海滩上、凤池山万寿堂顶层灼热的太/祖灵位前,之前与董捷彬在裕心殿外错身而过都不曾感到的压迫,从严芝翎身上均匀释放到她身上的每一根毫毛。 “严芝翎,许久不见。”她选择直呼她的名字。 严芝翎对着身边的兰加志故意说:“喏,你们俩旧时同学,去年那样弹劾人家,今夜该好好敬将军几杯。” 兰加志知道李千沛在看他,却没有给予回应,只应了严芝翎一声。 没有人选择走近一步,王府西侧唯二的两位女子之间似乎连着绳子在拔河。 薛同舟看了眼阙蓝,携着欧阳铖转身往宴会厅走,远远地招呼着游离的白芷汀,场面微妙的有趣。 “玉龙你看,”阙蓝小声地说,“薛公对礼公似有不满。” “他觉得今日董相支使夫人来,颜面上过不去,实际上……”她转头看了眼一脸冷漠的白芷汀,“薛公与欧相在董白两派之间,一直有所摇摆,好容易今日寿王做东给他们交集,结果两位一个都没来。”李千沛轻轻笑一声,“气死薛同舟,耽误他这么长时间在帝京受冻。” “嗯,对,还要再次见到我。”阙蓝语气间还有点骄傲。 宴会还没开始,气氛就已经拉扯到了这般程度,李千沛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舒缓一下局面,正当来宾们愁眉不解的时候,寿王总算到了。 白胖饱满像个发面包子似的寿王殿下从宴会厅后面走了来,手里依然摇着面小团扇,身侧两位童子提着香薰炉子跟在左右,他一身雍容华贵一露面,之前胶着复杂的气氛即刻缓解,连池塘对面的女眷们都望向这一边。 “寿王殿下金安。” 整齐的问安震落了桥栏上的几片积雪。 李圭声如洪钟,挥了挥手里精致的小团扇,说:“本王感谢诸位冒雪莅临,今日,得了陛下的恩准,在旧王府款待诸位,感激诸位这一年为我大裕付出的辛劳,本王今夜备了些薄酒小菜,还有些小打小闹的歌舞,诸位不要见笑,请按名牌落座。” “谢陛下隆恩,谢寿王殿下款待。” 宾客们三五结伴进入厅内,按照桌椅上的名牌找自己的座位。 “我们去……怎么了?”李千沛刚要拉着阙蓝去厅内落座,阙蓝却猛地挣开她的手,退到池塘边的树背后。 双手撑住树干,阙蓝失控地干呕几声,只吐出一点透明的液体。 “好好的怎么了?”李千沛吓了一跳,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 阙蓝大口呼吸了几次,拿出绢子擦擦嘴,缓缓说:“没事……就忽然,”大概还是难受,他皱紧了眉,“忽然背后受了凉风,又饿了,没事没事。” 他捏了捏李千沛的脸,再次说:“真没事,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