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江县是运河上离帝京距离最近的大渡口，这日渡口上又下了半天的雪，在天地一片洁白肃穆中，由北而来了九艘外观统一的官船，排着队等待泊停下客。 脚夫们有序地在码头上等着生意，今日除了这几艘官船，其余的好些都是北边的大户包船，举家南迁的不在少数，虽然北境战事动静不大，可是嗅觉过人的贵人们毅然放弃家园，集体南迁，这样的风潮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能够在广江县下船的大户，大概率都是能定居在帝京直隶的主，出手当然格外阔绰一些。 九艘官船上不知运的是什么，吃水很深，也没有提前招呼脚力。 两三个没抢到活的脚夫试探着跑到官船前候着，万一大人们需要搭手呢……船速减缓，脚夫们看到头船的甲板上站了一位瘦得跟麻杆似的男子，穿得极朴素，双手抄在羊皮的暖手套里，似乎不太适应船运的晃荡，脸色难看。 他左右各站了一人，一位穿官服的小眼睛青年，和一位穿着黑色轻甲的军官。 广江渡口官兵常见，黑甲倒是第一次见到，脚夫们也算是见多识广，一时也没想起到底是什么编制的军队穿黑甲。 刚窃窃私语完，这些官船陆陆续续下了锚搭上了加厚的艞板，船头的麻杆大人也带着左右文武官回了船舱准备下船。 双骑并行出舱，皆是黑色轻甲，马匹即便经过了几日的船运，在骑兵的控制下依然稳定，第一押骑兵下了船，周围的脚夫船客自动让出一大片区域给他们列队。 这样的列队他们已经有过上百次的配合，玉字军骑兵整齐有序的在码头上铺开，没有多余的喧哗。 河运毕竟不是海运，船只吃水有限，几乎没有海运那种一艘容下几百人的车船，兰加志这次回京最后一程水路，依然受了柏州赵宇修的照拂，让疲累的玉字军得以加速回京。 最后那艘船上下来了几架随行的马车，有的拉着装文牍的箱子，有的是稍后御史们将要乘坐的车驾。 这一次的北上巡查至此便结束了……功过难评，兰加志下了船，原本该乘坐马车的他，却久久不愿登车，双脚踩在帝景直隶的土地上，心内一阵酸胀难言。 “大人，需不需要属下陪你走一走？”肖机语附到他耳边问。 他目光盯着最后一辆马车的轿厢，里面关着的人或许是逆转窘境的关键筹码，“也不过是他人施舍罢了……”他喃喃一句。 “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河边风大，又是化雪的时候，兰加志忍不住一个哆嗦，转向斯槿，问：“广江县回京需要多久？” “仅有两百里，骑兵行军最多两天就能到。”记录官对帝景直隶各地如数家珍。 “自从焦蒿死后，我们回程途中，遇到的地方官员倒都是以礼相待，这广江县，别说县丞了，连个来接待的行首都没有，河渠司就更别提了……当真是到了帝京地界。”他再喃喃的怨艾，叹出一口长长的白气。 “如果……”兰加志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是说如果，我们要从太清镇路过呢？” 斯槿一愣，咂摸着钦差大人这句话里的意思，广江县在帝京东北，太清镇在帝京东南，压根不同方向，若要绕道去太清镇，再回帝京，恐怕十日都未必够。 看出斯槿的为难，兰加志摆摆手，说：“我从未上过凤池山，想借这个机会去无名观看看，怕以后难有机会……” 怕以后难有机会遇上欧阳铖和薛同舟。 算了，现在绕道去，两位家主恐怕也回京了，他在上船前得到的消息多少有些滞后。 “叶笛。”他转头找另一位稍微能堪大任的监察大人，“你说，回京之后是将他关到御史台还是交予大理寺，再或者给枢密院？” 叶笛有些意外，这原本不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他不明白兰加志何意要这样问他，于是直言：“大人，这回在北境若不是……若不是玉字军徐大人几番相助，现在从广江渡口下船的，怕是焦蒿本人了。” “嗯？” “焦蒿之所以死，是因为他想要大人死，大人好不容易自保。先前又是声东击西又是地道逃生才得来的所有，无论是人还是资料，都是属于御史台的，应由大人亲自交予陛下，而不是……” 而不是考虑卖个可笑的人情给董捷彬还是白果果。 陈旭留给他的手札，前半部分几乎都得以应验，而在玉泉城与焦蒿生死擦肩那一夜过后，便不是陈旭能料到的变数了，他的手札对于兰加志来说也就失去了参考意义。 兰加志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叶笛的肩膀，先前这位年轻执拗的监察官带着一半的骑兵给兰加志打配合，在崇宣城率先遭遇了焦蒿，之后却一意孤行地将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