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段非常混乱的时光,经常被各种突然出现的气味分散注意力,所以他特别喜欢跟着王辞干活,不仅是因为她本身好闻,瑶海宫的几位都好闻。 瑶夫人的花香味,小公主的奶甜味,偶尔来探望的袁珏的檀香味。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年多的光景,瑶夫人再次怀孕,这个令朝野都欢喜的消息,却盖过了另一个巨大的变故,欧阳氏老家主逝世,欧阳铖顺理成章继任。王辞成为欧阳氏大娘子,不得不辞去医官职位,回府住持欧阳府日常。 她收拾医官院物品离任的那天,只有明宏深一人陪伴,他有了一些发身迹象,下颌上生出了一排青色柔软胡须,音色也变得与先前不一样。 王辞独立的起居室里,她将床铺折叠得整整齐齐,书案上的笔砚皆清洁干净,甚至还擦了一遍地面。一共三件医官制服,她手洗晾干之后叠放在床上,腰牌也解下放在上面,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 明宏深不知道她背过脸去的时候是不是擦掉了泪水,似乎共事经年的同僚都不及眼前的少年懂她,她害怕在他面前显露出不舍的情绪。 “师姐,不会再回来了吗?”明宏深问。 若是知道这句话这样不吉利,他宁愿自己舌头断掉也不会问出口。 “小阿深啊……”她还是没忍住,两行泪水沿着短短的脸颊汇聚到下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小阿深啊,要做一个好医生,知道吗?” 他闻到她身上的雪松味淡了一些,他抬手为她擦掉了多余的眼泪,坚定地点了点头。 王辞在离宫的路上频频回头,明宏深只将她送到同尘门前,欧阳氏华丽的的马车便将她娇小的身子一口吞下。 把擦过她泪水的手指含在嘴里,真苦。 那一夜他翻过起居区的栅栏,回到王辞的房间,她的制服还叠放在床上,甚至能通过月光看到滴在地板上的泪痕。 明宏深在她的小床上睡下,深吸着她衣服上残留的香气,陷入一个迷乱动人的梦境,他变成了与她比肩而立的大人,与她在烈日中四处游医,在世间无数不重复的山山水水间,做一个好医生,不,是一对好医生。 在鸡鸣破晓时,他从潮湿的梦境中醒来,这是他告别稚嫩的第一次倾泻。 五年后,天琛四十一年八月末,王辞在欧阳府病逝。 已经十七岁的明宏深连夜跟随老师前往欧阳府,见到了王辞最后一面,她安静躺在棺椁中,瘦得不成人形。 “师姐,小阿深现在可以与你比肩而站了。”他小声地说,尽量不让任何人听到,“师姐,你看,我拿了什么来给你。” 那块小小的刻着她姓名的医官腰牌,这些年来他一直收着,他偷偷把木牌放到她手里,棺椁里全是树木的腐味,到此为止,他忽然明白了,他的一生大概也就到此为止。 他从棺前移步,看到七岁的小女孩,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跪在母亲灵前。 小小的琼瑛也是淡淡的雪松味。 “你好呀琼瑛,我是你娘亲的师弟,明宏深。你该叫我师叔。”他擦了擦泪,轻轻摸了摸女童细碎的额发。 琼瑛短短的脸庞,与王辞七八分像,似乎觉得他太年轻,只是轻轻地叫他一声:“明大哥。” 在灵堂里对望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竟然是他忍不住一直在掉眼泪。 小阿深啊,要做一个好医生。 多年后在瑶海宫的雪夜,面对跌坐在地的李千沛,已经三十二岁的明宏深忽然想起这句话。 “阿深,只想做一个好医生啊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