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山位于帝京东南四百里,良驹一日能到,脚力十日可达。山下有震泽湖,相传上古时期雏凤都需要在这里清洗沐浴,聚在一起修炼灵力最后翱翔九天,飞走时抖落的羽毛落在湖面上成为诸多岛屿。凤池山体也至为奇特,像是神鸟脖颈加上一个昂起的头,在建道观之前这里被称为鸡头山,大裕开国□□皇帝李昀烈觉得不雅,才改成凤池山的。 上山的步梯只有一条,是工匠依山开凿的石梯,由下往上有三道山门,第一道人门,第二道地门,第三道天门。无名道观建在人门以上,地门至天门范围内居住着观中弟子,最多时候也不过百十来人,天门以上的山顶只有文同天师的成竹精舍,三四间房屋和一座七层塔。普通修士至多可通过人门,往上入观需通报准许。 道观两百年前建成之后,山下便聚集了许多前来修习的江湖人士,渐渐形成了许多村落,经过百年发展村落聚合,成为自治城镇太清镇。太清镇不设府衙不养厢军,朝廷划田给修士们给养,渐渐许多百姓融入其中,由京兆府代收薄税。 当时还姓袁的李千沛自小就在观中长大,到八岁才出了地门,前脚刚迈出山门,后脚就被星云啄了回去。师父常说时机未到不能下山,她终日在天门里给师父看守丹炉翻阅典籍,上树掏鸟窝下地捉蚂蚁,烧道士们的草鞋捅屋檐上的蜂窝。 给水缸里下泻火丹药都是寻常事,还有几次把三清造像拿炉灰抹成花脸。不知道到底多大岁数的老天师揍她的时候从来不手软,在观里跑得鸡飞狗跳。袁千沛虽然年幼,却是天师最后一个弟子,之前的师兄们大多都自行收徒了,弟子又收了徒,几岁的她就享有极高的辈分,她一受罚,恨不得大半山的道士都跟着倒霉。她在天门精舍庭院里跪一宿,太清镇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壮年农夫都得跟着跪一宿。 师父拿拂尘揍她,她在天门上大喊大叫的声音整个太清镇都能听见,那时候镇上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小师叔今天又挨打了吗?”“打玉龙师叔祖的拂尘又断了。”“小师叔祖昨夜嗓子里有点痰啊……” 天琛三十九年,瑶夫人诞下李顼,大裕最小的皇子。文同天师前一天才打碎了一条板凳命袁千沛修理复原,李燮请他进宫为皇子祈福,他转头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尚未满九岁的袁千沛。她不可思议地呆愣在原地,指着自己反问:“我吗?” “你绰绰有余了,赶快滚。”老天师根本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把门摔合上。 “那我怎么去呀?” “滚着去!” 袁千沛收拾了两件衣服,带上自己的小桃木剑,去几个师侄房间里翻了点吃的,摸了几个铜钱就往山下跑,到地门的时候怕星云再来啄她,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步又收回,没听到呼呼风声,放心往石梯下跑去,出了人门,石梯尽了,太清镇的集市人头攒动。 “老子袁玉龙下山啦!!!”她大喊一声,中气足得整个镇都能听到。 集市像是被施了法术,所有人都停下手里动作看她。一个头发疯长眼眸漆黑的小丫头,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蓝色道袍,裤腿短了一截,草鞋带子也断了一根。顷刻间,所有人向她跑来,馒头大饼钱串子猪肉莲蓬布匹全杵到她面前,从没见过这些好东西的丫头忽然有些惊慌失措,想把人群推开却被围追堵截。 “不是叫你滚着去吗!” 老天师声若洪钟,从天门上传下来。 人群微微散开一点,她把能带的东西收了点进包袱里,在胸口系了个死结,挥手让面前的人们让开,抱住头向前一滚,就这样滚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太清镇界牌,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玉龙师叔累不累啊?”“小师叔祖喝口水再滚吧。”“小师叔我替您滚吧。” 最后一个跟头滚出了界牌,她立刻站起来跑了。 第一次去帝京的路途花了她半个月,虽然星云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可毕竟一只鹤也不能给她洗衣做饭。路途还未及一半的时候她就没了吃的,遇到村子就进去装可怜骗吃的,实在不行就偷地里的瓜果,也算把山上学的本事全用了个遍。到帝京城楼下,她仰望楼顶的守城士兵脖子都望酸了,那时的女将军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能穿上大裕工艺最精湛最复杂的一身战甲,共计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 袁珏亲自到城门接她,这位记忆里的父亲她零星见过几次,印象并不深刻,他们长得极像,都是漆黑的眼眸旺盛的头发。当时看到背着干瘪小包袱脏兮兮的小丫头他眼眶湿润,俯下身把她举到肩上,握住她瘦小却结实的小腿,就这样走进了帝京。 “玉龙回家,爹爹给你做山茶花酥酪。”袁珏走路的时候,制式的手刀拍打在腿边,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桃木剑,把头贴在了父亲的头上。 他们穿过东市,人间的一切都可以在这里买卖;路过弥河码头,装着货物和奴隶的夹层商船匆忙来往;走过跨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