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石磊断然否认,他情绪激烈,若非被东宫暗卫剪了双手,怕要立起身来,“此等悖逆,即便他叫我做,我决不应!” 傅玉璋却笑了,似笑他的天真,“不仅如此,”他道,“过了这一遭,他们还叫你毁了新政,让西南粮仓颗粒无收。若边境告急,金陵一封密信,便叫你让宁夏,让固原,最后,再让潼关。” 这一切,正是前世的石磊所为。 说罢,傅玉璋一字一句地诘问他:“石磊,你听也不听?!” “不!绝不会!”石磊仍在否认。 然而,傅玉璋的言语却如最细小的尘粒,随一呼一吸,洇入他的肺腑,幻作一幅又一幅奇异的景象——失宁夏,失固原,最后,死守潼关。 明明他不曾经历,这些画面为何真实得过分?真实到,他似乎能嗅到残剑之上的血腥味,触碰到同袍永难阖上的双目。 悲凉的悔恨与伤痛漫溢,叫他吃捱不过。石磊的虎目中落下泪来。 “石磊,别再骗自己。”看着陷入迷乱的石磊,傅玉璋的心中一片平静。 这样看来,他与石磊何其相似。一场重生于他,是赎罪,于石磊,又何尝不是? “石磊,别再懦弱。”他道。 ☆ 翌日,天高云淡,山风吹开旌旗,发出“猎猎”帛声。 高台之上,晋与吐蕃以白马之血作盟,勒石为信——两国自此止战,于松州府设茶马互市。 一番祝祷后,傅玉璋一指前头的围场,“舅舅,正是松州府最好的时节,”他演得彻底,对假“吐蕃王”,真南日伦道,“咱们比试一番?” 南日伦“哈哈”一笑,“舅舅长在马背上长大,”这两天,他当便宜“舅舅”当得顺手,“届时,莫要说我欺负你。” 傅玉璋一夹马腹,畅快笑道:“比了再说!”他极少露出这样的少年心性。 正如傅玉璋所言,七月是高原最好的时节。高原草甸绿至深处,沿褶皱山脉起伏,延至几里外的密林中。 一行人打马飞驰,溅起杂色乱花无数。 突然,前导的侍卫发出惊呼,“是狼王!” 不多时,前卫率打马而回,“殿下,”未喘平气,他急急禀道,语气激动,“是白毛狼王!” 闻言,阿扎林逋急忙问道:“可是通身雪白,仅额上有一线红痕的一匹孤狼?” “正是!”前卫率答道。 “恭喜殿下!”阿扎林逋朝傅玉璋一拜,贺道,“去年,白狼翻过黄龙山,在此地称王。它年青,凶悍,毁了不少牧人的牛羊。它虽是狼王,却惯于独行,一应猎杀全无踪迹,叫人难寻。不想今日能够遇见!” “殿下真是松州府的福星!”阿扎林逋拍马道。 “瞧!狼王朝林中去了!”谭子建指一道飞奔的白影,高呼道。 叫这话一激,众人打马的打马,拉弓的拉弓,都想做捉住白毛狼王的第一人。 时临安回想起在海子边见到的孤狼,那匹孤狼亦是通体雪白,仅额上有一簇灰毛。也不知,它与狼王是甚关系。 这时,傅玉璋自人群之中瞧了她一眼。时临安一点头,缓缓地落在了人后。 她弓马平平,还是不要拖傅玉璋的后腿,徒增一个靶子——毕竟,谭子建一马当先,已将一行人引入密林。 密林之中,冷杉、云杉、大果青扦密布,又有一道一丈宽的清溪奔流其中,汩汩冒出寒气。 众人细细搜寻。 这时,一株黄果冷杉后头闪过白影。 众人搭弓,羽箭齐射。 一应侍卫用人海战术,封住左右,将白毛狼王逼至绝处。 它恨极了,弓起身子,低低呜鸣。雪白的颈毛炸开,狼王的一双眼瞪得通红。 谭子建递过弓,“殿下,”他道,“狼王死在殿下手中,也是它的福气。” 傅玉璋看了他一眼。 谭子建身量不高,傅玉璋俯视他,正瞧见他的眉眼。他的眉毛生得浓,两道黑眉几乎连到一处。 《相书》有言,这样的人狡诈、奸猾,野性难驯。 傅玉璋拿过弓,两指绷住弓弦,再一拉、一瞄——他的眼对上白毛狼王的视线。 血红的眼中满是仇恨、绝望,还有…眷恋。 “铮”地一声,长箭穿透山风,化作一道笔直的残影。 随后,林中传来钝响,白毛狼王被长箭贯穿,钉在地上。 它怒目难阖,似在诅咒杀它之人。